这里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没有日月星辰。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远处,一条浑浊不堪、泛着诡异黄光的巨大河流无声地奔流,河对岸,是一片无边无际、盛开着血红花朵的奇异原野,那花红得触目惊心,见花不见叶——曼珠沙华!
我竟然……被直接拉入了幽冥地府?!
恐慌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一种更奇异的感觉取代。一股温润清凉的气息从我胸口贴着玉佩的位置散发开来,流遍全身,将周遭那无孔不入的、试图侵蚀我生魂的阴寒死气尽数隔绝在外。
是这块玉佩!
我握紧胸前的玉佩,它仿佛成了我在这幽冥地府的通行证和护身符。周围的鬼差、巡逻的阴兵,甚至是一些面目狰狞的游魂,在感受到我身上散发出的、玉佩带来的微弱而特殊的气息时,都只是漠然地看我一眼,便不再理会,仿佛我本就应该存在于此。河上架着一座古老的石桥,桥头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我不认识那字,却能明白其意——奈何桥!
桥分三层。最上层有淡淡的金光笼罩,通过的魂灵寥寥无几,它们面容平静,甚至有鬼差恭敬引路,径直通往对岸。中层则灰蒙蒙一片,无数浑浑噩噩、眼神空洞的普通亡魂排着漫长的队伍,麻木地向前移动。而最下层……那里黑气翻滚,血光隐现,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恶鬼在其中挣扎、嘶吼,承受着桥下忘川水汽的侵蚀与鬼差的鞭笞,寸步难行,哀鸿遍野。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呆立在桥头。
“新来的?愣着作甚!快排队!”一个略显不耐的、尖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皂隶服、面色青白的引魂鬼差正用锁链牵着几个新死的亡魂走来。他显然把我当成了新死的鬼魂。
那鬼差的目光扫过我,尤其是在玉佩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青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忌惮和困惑,他皱了皱眉,竟没有再催促我,而是嘟囔了一句“怪事”,便牵着那些茫然的新魂走向中层的队伍。
看来,这玉佩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用。
我鼓起勇气,踏上了奈何桥的中层。桥面比想象的宽阔,但阴风阵阵,吹得人(魂)骨子里都发冷。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忘川河水,痛苦的呜咽声不绝于耳。
桥中央,设着一个古朴的茶摊。一位穿着粗布衣裙、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沉默地坐在一口不断冒着热气的大锅旁。她面容慈祥,眼神却如同古井,深不见底,看透了万古沧桑。她便是孟婆。
她机械地用一个木勺,从锅里舀出一碗碗清澈如水、却散发着奇异气息的汤,递给每一个排到眼前的亡魂。
大多数亡魂浑浑噩噩,接过碗便一饮而尽。随后,它们眼中最后一点灵光彻底湮灭,变得如同木偶,面无表情地走向桥的另一端,跳入那个巨大的、旋转着的轮回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但也有些亡魂,挣扎着,哭喊着,不愿喝下那碗汤。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鬼魂猛地推开递到嘴边的汤碗,跪在孟婆面前磕头哭求:“婆婆!求求您!我不能忘!我不能忘了秀娘!我们说好来世还要做夫妻的!”
孟婆面无表情,只是再次将汤碗递过去,声音平淡无波:“饮了吧,前尘俱是泡影,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不——!”那书生发出凄厉的惨叫,却被身后的鬼差强行按住,硬生生将孟婆汤灌了下去。他的挣扎逐渐微弱,眼神变得空洞,最终茫然地站起身,跟着队伍走向轮回井。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那书生的绝望,何尝不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眷恋?而这孟婆汤,究竟是解脱,还是最残忍的剥夺?
就在这时,孟婆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看透世情的古老眼眸,越过重重鬼影,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我胸前的玉佩,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她永无止境的工作。
那个摇头……是警告?是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