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天,是墨蓝色的。
林砚对着镜子,把最后一点遮瑕膏拍在眼下。
青黑太重,像泼了墨。三层膏体叠上去,才勉强透出点人色。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
不是闹钟,是银行的到账短信。
“您尾号XXX卡收入人民币5000元,备注:咖啡店兼职工资。”
林砚盯着那串数字,指尖蜷了蜷。
双倍工资,比预想的多了几百。张姐大概是看她实在困难,悄悄多给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顾晏臣”的名字。
号码是三年前存的,后来没删,也从没打过。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三年前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我恨你。”
他没回。
林砚深吸一口气,编辑短信:“医药费多少?我分期还你。”
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她怕他回复“不用还”,更怕他真的算个数,提醒她欠了多少。
算了。
等攒够了再说。
林砚抓起帆布包,里面塞着两个冷馒头,是昨晚剩下的。
出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忽明忽暗。
她踩着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踏在积灰的台阶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走到三楼转角,撞见住在隔壁的王大妈。
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看见她就叹气:“小林又去上班啊?你妈那病……唉,真是遭罪。”
林砚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王大妈突然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对了,昨晚我起夜,看见你家门口站着个男人。穿得特体面,就是脸色不太好,站了快半小时呢。”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是顾晏臣。
他没立刻走。
他在门口站了半小时?
为什么?
王大妈还在絮叨:“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思重。不像我们那时候……”
林砚没听清后面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匆匆跟王大妈道别,快步走出单元楼。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路边的早餐摊已经支起来了,油条的香味飘得很远。
林砚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块零钱。
她咽了口唾沫,加快脚步朝公交站走去。
早班车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外,城市慢慢苏醒。
高楼的玻璃反射着晨光,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林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碎玉的温度。
一半温润,是顾晏臣给的。
一半冰凉,是沙发底下找到的。
合在一起,背面刻着“救我”。
是谁在求救?
是顾晏臣吗?
还是……另有其人?
她想起那条匿名短信:“别信他。他接近你,另有目的。小心那半块碎玉。”
如果顾晏臣真的有危险,那发短信的人,是敌人,还是盟友?
越想越乱。
林砚索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她想睡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这几天太累了。
既要担心母亲的病情,又要应付高昂的医药费,还要处理顾晏臣带来的一堆麻烦。
可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那个悬浮在雨幕中的身影。
白衬衫,黑裤子。
真的是顾晏臣吗?
他怎么会飞?
还是说,那根本不是人?
荒诞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林砚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直跳。
公交车到站了。
她慌忙起身,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
市中心医院就在对面。
林砚穿过马路,径直走向住院部。
母亲住在三楼的肿瘤科病房。
她想去看看母亲醒了没有,顺便问问护工,顾晏臣昨天有没有来过。
走到二楼楼梯口时,迎面撞上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抱歉。”林砚连忙道歉。
医生低着头,没说话,匆匆走了过去。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
这个医生看起来很面生。
而且,他的白大褂袖口,好像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像血。
她没多想,继续往上走。
肿瘤科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让人心里发闷。
林砚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的病房门口。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她透过门缝往里看。
母亲还在睡,呼吸平稳。
护工李姐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林砚松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李姐。”
李姐回头,看见她笑了笑:“小林来了?刚下班?”
“嗯,张姐让我早点过来换你。”林砚放下帆布包,“我妈怎么样?”
“挺好的,昨晚没怎么咳嗽。”李姐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对了,昨天下午有个男人来看过阿姨。”
林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很高,穿西装,长得……很俊?”
李姐想了想,摇摇头:“不是。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说是你远房表哥。”
林砚愣住了。
远房表哥?
她根本没有什么远房表哥。
“他说什么了吗?”
“没说啥,就问了问阿姨的病情,坐了十分钟就走了。”李姐压低声音,“不过我看他有点奇怪,老是盯着阿姨床头的照片看。”
母亲床头的照片,是林砚和她去年拍的合照。
那个男人为什么盯着照片看?
他是谁?
和顾晏臣有关吗?
还是……和那半块碎玉有关?
林砚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走到母亲床边,掖了掖被角。
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头柜。
上面除了水杯和药盒,还放着一本旧相册。
是母亲昨天让她带来的,说想看看以前的照片。
林砚拿起相册,随意翻开。
大多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还有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翻到中间一页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站在一棵老槐树下。
女人穿着旗袍,笑靥如花,很年轻,眉眼间和林砚有几分相似。
是外婆。
林砚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外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可照片上的男人……
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男人,穿着中山装,身姿挺拔,面容清俊。
虽然年代久远,照片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那种气质……
像极了顾晏臣。
尤其是嘴角那颗小小的痣,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外婆的照片里,怎么会有一个长得像顾晏臣的男人?
林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照片差点从手里滑落。
“小林,你怎么了?”李姐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林砚猛地回过神,把照片合上,塞进相册里:“没……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
她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张照片。
太诡异了。
顾晏臣今年才二十五岁,这张照片至少有几十年了。
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是顾晏臣。
可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
难道是巧合?
还是……他们有什么血缘关系?
林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和之前发匿名短信的号码,不一样。
林砚犹豫了一下,走到病房外,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经过了变声器处理:
“想知道照片上的男人是谁吗?”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照片的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那个声音顿了顿,“想知道答案,就按我说的做。”
“你想让我做什么?”林砚握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今晚七点,去城南的废弃工厂。”那个声音说,“一个人来。别告诉任何人,包括顾晏臣。”
“为什么要去那里?”
“到了就知道了。”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记住,别耍花样。否则,你母亲会有危险。”
“你敢动我妈试试!”林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愤怒和恐惧。
“呵。”
对方没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在听筒里响起,尖锐刺耳。
林砚站在走廊里,浑身冰冷。
废弃工厂?
又是一个陷阱?
还是真的能找到答案?
对方甚至知道她看到了照片,还拿母亲来威胁她。
她不能不去。
可是……
林砚抬头看向窗外。
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想起顾晏臣。
要不要告诉她?
那个声音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顾晏臣。
如果她告诉了顾晏臣,母亲会不会真的有危险?
可如果不告诉,她一个人去废弃工厂,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两难的选择,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心上。
林砚低头看了看手机。
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记录的界面。
那个陌生号码,像一个张开的黑洞,等着她跳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病房。
无论如何,先把母亲照顾好。
至于晚上的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
袖口那抹暗红色的痕迹,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