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后，林砚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阳光顺着走廊的窗户淌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
可她觉得浑身发冷，像浸在冰水里。
那个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缠在她的后颈。
“否则，你母亲会有危险。”
这几个字，是悬在她头顶的刀。
她不能赌。
母亲是她唯一的软肋。
林砚走进病房时，李姐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小林，有事给我打电话。”李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硬撑着。”
林砚点点头，没说话。
李姐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沉睡的母亲。
母亲的呼吸很轻，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林砚坐在床边，轻轻抚平母亲眉间的褶皱。
指尖触到母亲温热的皮肤，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拿起旁边的旧相册，翻到有外婆和那个陌生男人的那一页。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
外婆穿着浅蓝色的旗袍，站在老槐树下，笑得眉眼弯弯。
她身边的男人，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姿笔挺。
他没有笑，眼神望着远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可那双眼睛，鼻梁的弧度，甚至连耳垂的形状……
都和顾晏臣像得惊人。
林砚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着。
这个男人是谁？
和顾晏臣是什么关系？
和外婆又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盘旋。
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外婆去世得早，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以前她没在意，现在想来，母亲是不是刻意隐瞒了什么？
林砚把相册合上，放回床头柜。
她需要找个机会，问问母亲关于这张照片的事。
只是现在，母亲的身体状况，能经得起刺激吗？
她不敢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咖啡店张姐发来的微信：“小林，下午要是太累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让别人替你。”
林砚回复：“没事张姐，我能行。”
她需要钱。
需要尽快攒够钱，把顾晏臣垫付的医药费还上。
更需要钱，给母亲做后续的治疗。
累点没关系。
只要能撑下去。
中午，林砚去医院食堂买了份清淡的粥，喂母亲吃了几口。
母亲醒了一会儿，精神不太好，又睡着了。
林砚啃着早上带的冷馒头，就着开云在线登陆入口的白开水，算是解决了午饭。
下午三点，她跟护士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医院。
去咖啡店上班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城南的废弃工厂。
她不知道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需要先去踩踩点。
坐公交车到城南，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这里和市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
老旧的居民楼，狭窄的街道，路边堆着废弃的杂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林砚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城南废弃工厂”。
跳出好几个结果。
她想起那个电话里的声音没说具体是哪一个，心里有些发沉。
只能一个个找了。
她沿着街道往前走。
路边有几个下棋的老人，还有几个在晒太阳的大妈。
林砚犹豫了一下，走上前，笑着问一位大妈：“阿姨，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哪个废弃工厂最显眼吗？”
大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警惕地问：“你找那地方干嘛？阴森森的，不安全。”
“我……我是来找人的，他说在那边等我。”林砚编了个借口。
大妈皱了皱眉：“最显眼的就是东边那个，以前是个罐头厂，倒闭快二十年了，围墙都塌了一半，里面荒得很。”
“谢谢阿姨。”
林砚道谢后，按照大妈指的方向走去。
越往东走，周围的房子越破旧。
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片破败的厂房。
红色的砖墙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
生锈的铁门歪歪扭扭地挂着，上面爬满了藤蔓。
这就是那个废弃罐头厂。
林砚站在马路对面，看着那片荒芜的厂房。
心里莫名地发慌。
风从厂房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和腐烂的气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盯着她看。
她不敢靠近，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工厂周围有几条小路，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附近没有监控，也没有住户。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很难有人发现。
那个打电话的人，选在这里，显然是别有用心。
林砚拿出手机，对着工厂拍了几张照片。
又记下了周围的标志性建筑。
她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晚上不一定真的要来。
可一想到母亲，脚步就像被钉住了一样。
她必须来。
林砚转身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工厂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很快，就消失在铁门后面了。
是谁？
和那个打电话的人有关吗？
林砚的心跳瞬间加速。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追上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上班，攒钱。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开。
走到街角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工厂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像是刚才的人影，只是她的幻觉。
咖啡店的工作很忙。
晚上正是高峰期，来喝咖啡的人络绎不绝。
林砚穿着绿色的围裙，在吧台和 tables之间穿梭。
点单，制作，端送。
动作熟练而机械。
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废弃工厂的事。
还有那张老照片。
以及顾晏臣。
他现在在做什么？
知道有人在威胁她吗？
如果告诉顾晏臣，他会帮她吗？
林砚甩了甩头，把这些念头抛开。
不能告诉顾晏臣。
那个声音警告过她。
而且，她也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
包括人情。
“小林，这杯拿铁好了吗？”吧台后面的张姐喊道。
“来了！”林砚回过神，连忙把做好的拿铁端过去。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杯壁，疼得她猛地缩回手。
“嘶——”
“怎么了？烫到了？”张姐连忙问。
“没事，没事。”林砚摆摆手，把手指放在冷水下冲了冲。
指尖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忽然愣住了。
这个位置……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手腕。
手腕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是小时候玩火，被烫伤的。
很小的时候，她总觉得这道疤很难看，总是用袖子遮住。
顾晏臣知道后，笑着对她说：“这是天使吻过的痕迹，不难看。”
他还说，他也有一道疤，在同样的位置。
林砚当时不信，非要他露出来看。
他拗不过她，只好卷起袖子。
他的手腕内侧，果然有一道和她很像的疤痕，只是比她的浅一些。
他说，是小时候调皮，被碎玻璃划到的。
那时她还觉得，这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可现在想来……
林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记得很清楚，顾晏臣的疤痕，位置和形状，都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只觉得是巧合。
可结合那张老照片……
那个和顾晏臣长得很像的男人，会不会也有这样一道疤？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林砚匆匆跟张姐交代了几句，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提前下班。
张姐看她脸色苍白，没多问，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离开咖啡店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行人步履匆匆。
林砚没有回家，而是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那个废弃工厂。
她必须去。
不仅仅是因为母亲被威胁。
更是因为，她隐隐觉得，那个工厂里，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关于顾晏臣，关于那张老照片，关于那半块碎玉。
以及……关于她自己。
坐公交车到城南，已经快七点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周围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亮着，光线昏暗。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砚握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
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以防万一。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废弃工厂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工厂，周围越安静。
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走到工厂门口，那扇生锈的铁门依旧歪歪扭扭地挂着。
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张开的巨口。
林砚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进去，还是不进去？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那个陌生号码。
林砚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接起电话，声音有些发颤：“我到了。”
“进来。”那个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响起，“一直往前走，到第二个车间。”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砚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她咬了咬牙，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工厂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霉味。
脚下全是碎石和杂草，深一脚浅一脚的。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林砚握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一步一步往前走。
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第一个车间很快就过去了。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机器，上面爬满了蜘蛛网。
走到第二个车间门口时，林砚停住了脚步。
车间里透出微弱的光。
像是有人在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车间中央，放着一盏老旧的台灯。
灯光昏黄，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灯下，放着一个木盒子。
和她在沙发底下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砚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慢慢走过去，蹲下身，看着那个木盒子。
盒子是打开的。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
绒布上，放着一张照片。
林砚拿起照片，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让她瞬间僵住了。
照片上有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外婆。
另一个，是那个和顾晏臣长得很像的男人。
只是这张照片上，他们穿着现代的衣服。
背景，是这个废弃工厂的车间。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照片上的外婆，看起来很年轻，和她在老照片上看到的样子差不多。
可这个工厂，明明是二十年前才倒闭的。
这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
外婆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林砚的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轻，却在这寂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林砚猛地回头。
一个黑影，站在车间门口。
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
“你是谁？”林砚的声音发颤，手紧紧攥着那张照片。
黑影没有说话，一步步朝她走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砚渐渐看清了他的脸。
当看清楚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照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顾晏臣。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知道她来了？
顾晏臣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掉在地上的照片上，又抬起头，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苦。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顾晏臣突然皱起眉头，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小心！”
林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推开。
紧接着，她听到“嗖”的一声。
一支箭，擦着她的耳边飞过，钉在了后面的机器上。
箭头闪着寒光。
林砚吓得浑身发抖。
是谁？
谁在射箭？
顾晏臣挡在她面前，警惕地看着车间的黑暗处。
“出来！”他沉声喊道。
黑暗中，传来一阵冷笑。
然后，一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把弩。
月光照在他脸上。
林砚看到他的脸，再次愣住了。
是那个在医院撞到的，袖口沾着暗红色痕迹的医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医生看着顾晏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顾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顾晏臣的脸色很冷：“是你。”
“是我。”医生把玩着手里的弩，“没想到吧，你还是找来了。”
“你想干什么？”顾晏臣的声音冰冷。
“不干什么。”医生的目光落在林砚身上，带着一种贪婪的眼神，“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林砚忍不住问道。
医生笑了笑，没回答她，只是看着顾晏臣：“顾先生，把东西交出来吧。别逼我动手。”
顾晏臣没动，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举起了手里的弩，对准了顾晏臣。
林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
她下意识地喊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晏臣突然动了。
他猛地朝旁边一闪，同时伸手一拉，将林砚拽到了身后。
“咻——”
又一支箭射了过来，钉在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
医生见状，再次举起了弩。
顾晏臣眼神一凛，拉起林砚，朝着车间后面跑去。
“想跑？”医生冷笑一声，追了上来。
车间里一片黑暗，到处都是废弃的机器和杂物。
林砚被顾晏臣拉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身后，医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晏臣，他到底是谁？”林砚一边跑，一边问道。
“别问了，快跑！”顾晏臣的声音很沉。
他们跑到车间尽头，发现是一堵墙。
没有出口。
医生的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
“跑啊，怎么不跑了？”医生的声音带着戏谑。
顾晏臣转过身，将林砚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医生。
“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医生举起了弩，对准了顾晏臣。
“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顾晏臣说。
“不在你身上？”医生笑了，“那就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转向林砚，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要的，难道是那半块碎玉？
就在这时，顾晏臣突然动了。
他没有冲向医生，而是猛地抬手，打在了旁边一个废弃的铁架子上。
“哐当——”
铁架子倒塌下来，挡住了医生的视线。
“走！”
顾晏臣拉起林砚，朝着旁边一个狭窄的通道跑去。
通道很暗，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他们一前一后，快速地往前跑。
身后传来医生愤怒的吼声。
跑了大概几十米，通道突然开阔起来。
是一个小仓库。
仓库里堆着一些破旧的箱子。
顾晏臣拉着林砚躲到一个大箱子后面，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心脏砰砰直跳。
外面传来医生的脚步声，似乎在四处寻找。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了。
顾晏臣松开手，低声说：“他走了。”
林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的一幕，太惊险了。
她看着顾晏臣，眼神复杂：“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那个医生是谁？他想要什么？”
顾晏臣的脸色很难看，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他叫秦坤，是个疯子。”
“疯子？”林砚皱起眉头，“他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晏臣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要……碎玉。”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是碎玉。
“为什么？”
顾晏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盏手电筒。
光柱在仓库里扫来扫去。
当光柱落在林砚和顾晏臣藏身的箱子上时，停住了。
“找到你们了。”
是秦坤的声音。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林砚和顾晏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秦坤一步步走过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顾先生，林小姐，这下看你们往哪跑。”
他举起了手里的弩，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