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槿起了个大早,又意外受了伤,浑身疲乏。
她其实很想回到房间把刚刚的画完成,可骨兰又端来了热汤热饭投喂她,说这是民宿特供的特色下午茶。
栾槿心里感激,也不想让小姑娘伤心,还是收起了画本,就这样倚靠在沙发上,时不时搭两句话,最后在骨兰喋喋不休的话语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接近黄昏。
栾槿的手机上又多了很多未接来电,还有无数不堪听的语音条。
她怔忪地看着屏幕,从上滑到下,再从下滑到上。
看着那些以往象征亲情的备注却说出了比仇人还恨她的话,栾槿内心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凉和孤独。
手臂压住双眼,眼睛酸胀,眼眶干涩,很伤心,但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栾槿早在决裂的那晚把泪流干了。
突然,备注为“爷爷”的人发来一条信息。
“乖崽,在外边玩够了就回来,爷爷很想你。”
这时,一声古朴且嘹亮的喊声让栾槿心头一震,她关掉手机屏幕,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外边的鼓声和马蹄声嘈杂繁复,好像渺小的人类正在用尽全力和天地神灵对话。
栾槿缓缓起身,靠在沙发上,推开窗户眺望。
推开窗户后,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绿和天空的蓝,美得让人呼吸一窒。
只有在这种远离喧嚣的地方,才会让人只堪堪推开一扇窗,就能从节奏快速的城市瞬间置身于纯朴自然。
窗外正骑马走过一队穿着民族服饰的人,嘴里诵经,异常神圣。
周围的村民们都在鞠躬,神色虔诚,眼神里都暗藏着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向往。
队伍最前边的男人戴着狼和鹰结合的图腾面具,骑在高头大马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虽然身在严肃庄重的场合,但他却浑身透着一股慵懒劲,抓着缰绳的手背青筋炸起,野性十足。
男人刚好从栾槿这边的窗前经过。
骨兰也看到了窗外的队伍,连忙跑到民宿门口对着领头的人喊:“阿哥!帅得嘞!祝福赛马节顺利举办呦!”
队伍里有人用方言陆续回应骨兰,栾槿听不懂。
戴面具的男人闻声回头,用食指挑起面具边缘,歪头,面具歪斜一瞬,露出一只黝黑发亮的眼睛。
明明喊他的是骨兰,他却直勾勾看向栾槿。
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不期而遇。
栾槿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这才惊觉,骑马领头的男人竟然是柏隼。
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什么柏隼就从在寺庙为村民祈福的戴着神性光辉的人,变成了带领马队庆祝什么节日开幕的野性汉子。
柏隼只回头了一瞬,对着栾槿笑了下,然后就戴好面具,压下身子,策马朝着远处狂奔。
风好像也很喜欢柏隼,在他压下身子的那一刻,吹动他的发丝,额头上的彩带飞舞晃动。
刹那间,栾槿觉得柏隼不再是他自己,他真的得到了狼王的旨意,正在回应村民们的祈祷。
栾槿盯着跑远的背影出神。
她想如果自己知道恰族村里有柏隼这样一个人,她会早几年就来这里的。
柏隼就像个优雅的容器,承载了少年的野性和长者的沧桑,让栾槿想拨开他的心看看,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可转念一想,早几年来,柏隼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栾姐姐你醒了啊?”骨兰看到阿哥盯着这边的窗户看,心领神会的进来了,果然看到漂亮姐姐醒了。
“外边在做什么,好热闹。”栾槿抓了抓头发,回过神后从沙发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骨兰说:“赛马节快开始了,阿哥在带领寺庙里的信徒祈福节日顺利开展。”
“阿隼一直都是这样吗?”栾槿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骨兰愣了一下。
栾槿思索一瞬,终于想到了恰当的词汇,“身份多变,性格多变。”
像是山间的一股风,想要探究就得先抓住他,但谁能抓住风呢?
只有风主动停留,可停留下来了风还是风吗?
骨兰看着栾槿,眉眼弯弯,“栾姐姐你是第一个问我这种问题的,其他人都问我阿哥有没有对象的。”
小姑娘说完后,又想了一会后,才慢慢开口:“村里的老人以前都说阿哥像是狼王认的干儿子,但自从阿哥的父母不在后,阿哥被庙里的老维挪收为养子,他才变得沉稳了。”
“以前那座山上有个破旧的庙,阿哥小时候常常去那玩。”
“但我觉得现在的阿哥也是狼王的干儿子,只是他长大了,有时候需要看起来沉稳一些,不然村干部会给他做思想工作的。”
栾槿懂了。
看第一眼就觉得有故事感的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故事才变成那样的。
柏隼以前也是一位满山乱跑的野性的少年。
但现在恰族对外发展旅游业,就需要一个地标形象,柏隼恰好是最合适的那个。
对外形象自然需要沉稳端庄,才能展现恰族蕴含的深厚底蕴。
不过这里的村民们还挺会形容的,想说柏隼野性难驯,竟也不直接说,说他是狼王认的干儿子。
也不知道狼王认不认柏隼这个干儿子。
骨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栾槿太漂亮了,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姐姐开始,就觉得她和阿哥之间总会发生些什么。
骨兰的奶奶一直说恰族是得到天神庇佑的,恰族后人心里都保有一丝神性和看透万事万物的直觉。
但骨兰却觉得奶奶说的不对。
看透万事万物需要阅历丰富,神性则需要善和恶互相并存,她觉得村里只有阿哥才是真正的恰族人。
而这位从外地来的姐姐是跟阿哥最像的。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让骨兰觉得莫名的和谐。
外边的马队慢慢走远,骨兰想到了晚上的篝火晚会,暗戳戳想撮合一下两人,就说:“栾姐姐,你的脚好点了吗?晚上村子里会有庆祝赛马节的篝火晚会,你要去吗?阿哥也在的。”
“我不去了,晚上的饭帮我留在厨房吧,我自己去拿。”
栾槿活动了下脚腕,觉得轻多了,拎起背包和骨兰说了声就上楼去了。
骨兰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回到房间后,栾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柏隼带给她的新鲜感太重了,栾槿静下来想的就是他那张脸。
她其实想问问柏隼自己可不可以画他,但这种话有点暧昧了。
怎么做都不是,栾槿干脆不想了。
她拿起铅笔,从屋里拿了个抱枕,坐到阳台上,披着下午骨兰给她的毛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