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安晚安
消防车是晚上八点多才回到站里的。
这次是一个老旧居民楼的厨房火灾，不算特别重大，但过程琐碎，处理完现场又进行了长时间的排查隐患，队员们都带着一身疲惫和烟火气。
顾林跳下车，甚至没顾上喝口水，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联系人。
【任务结束了，一切顺利。我们刚回站里。】
发送。
他盯着屏幕，心里有点没底。下午走得那么匆忙，把她和她的闺蜜就那么晾在了站里，她会不会觉得被怠慢了？或者……被那种紧急出动的场面吓到了？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
【好的，平安就好。辛苦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顾林一直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甚至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甜。她还在等他报平安。
他几乎是立刻回复：【下午不好意思，走得太急。你们后来怎么回去的？】
【没关系，工作重要。我们自己坐车回去的。奶茶和蛋挞……好像还剩了很多。】
顾林看着这条信息，仿佛能看到她打字时微微蹙眉，带着点惋惜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抬头对正在整理装备的队员们吼道：“都过来！把人家小姑娘送的东西赶紧分了！别浪费！”
队员们哄笑着围过来，气氛瞬间活跃。
高朗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哟，这就跟‘花店群众’汇报上工作了？”
顾林踹了他一脚，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滚蛋！”
夜里，顾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火场的浓烟，一会儿是夏夜安静听着他讲解消防器材时的侧脸，一会儿又是她递过来矿泉水时纤细的手指。
他猛地坐起来，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历史记录。下午在荣誉室，他好像瞥见夏夜多看了几眼书架上那几本消防知识宣传册旁边放着的一本散文集。他当时没在意，现在却鬼使神差地想了起来。
那本书的作者叫“林栖”，是个挺小众的作家，文风清淡，带点疏离的哲思。顾林对这种书向来不感冒，但他记得夏夜的眼神，那种一闪而过的、类似遇到同道中人的微光。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林栖作品”，页面上跳出来几本绝版多年的书名，市面上很难找到。
顾林盯着屏幕，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接下来的几天，杭城迎来了短暂的降雨，天气凉爽了些。顾林依旧保持着他的“早安”“晚安”短信，内容简单到近乎枯燥。
【早上好，今天有雨，出门带伞。】
【晚安。】
但渐渐地，夏夜的回复不再仅仅是“嗯”、“好的”，偶尔也会多几个字。
【早上好，雨下得很大，你们出警注意安全。】
【晚安，今天看到彩虹了。】
徐银果捧着手机，看着夏夜对着屏幕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啧啧称奇：“可以啊，顾站长这持之以恒的‘天气预报’式关怀，看来是起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了？”
夏夜收起手机，脸上有些发热：“你别瞎说。”
“我哪儿瞎说了？”徐银果凑过来，“你看你现在，回信息多积极！而且，你昨天是不是还主动跟他说了你们专业课表出来了？你这叫‘汇报行程’知不知道！”
夏夜被她说得一愣。她好像……确实在不自觉地向顾林分享一些日常的碎片。是因为他每次都会认真回复吗？哪怕只是简单的“课程听起来很有意思”或者“大学城那家面馆不错，以后可以去尝尝”。
这种笨拙却真诚的互动，像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原本有些封闭的内心。
又到了顾林轮休的日子。
夏夜在花店里给一盆绿萝浇水，风铃声响，她抬起头，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今天没穿制服，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挺拔，少了几分工作中的凌厉，多了几分大男孩的阳光。只是……他手里依旧拿着口罩，眼神里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决绝。
夏夜忍不住又想笑了。
“早上好。”顾林走到收银台前，隔着口罩，声音有点闷，但眼神亮晶晶的。
“早上好。”夏夜放下水壶，习惯性地从柜台下拿出那板抗过敏药和一瓶水推过去。
顾林从善如流地接过，先吃了药，然后才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郑重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方形物件，递到夏夜面前。
“这个……给你。”
夏夜有些疑惑地接过。入手微沉，是书的质感。她拆开牛皮纸，当看清扉页上的书名和作者名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林栖的那本绝版散文集，《草木光阴》。书页有些泛黄，但保存得极其完好，扉页上还有作者多年前的亲笔签名。
“你……你怎么找到的？”夏夜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惊喜。这本书她找了好久，之前只在网上看到过影印版，没想到……
顾林看着她眼中迸发出的光彩，觉得这几天跑遍杭城所有旧书店、托了好几个朋友打听的辛苦全都值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随便找找。上次在站里，好像看你对这个作者有点兴趣。”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夏夜知道，这本绝版书绝不可能“随便”就能找到。她摩挲着微凉的书封，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陌生的暖流，冲得她鼻子都有些发酸。
他记得。她只是多看了一眼，他就记住了，并且不声不响地，把她在意的东西，带到了她面前。
这种被人如此郑重地放在心上的感觉，对于性格内向、习惯了自己消化情绪的夏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我很喜欢。”
顾林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发丝柔软地贴在耳侧，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手足无措地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笨拙地说：“你喜欢就好。那个……我、我去那边看看绿植！”
说完，他又像第一次来时那样，有点同手同脚地走向了绿植区，假装认真地研究起一盆发财树的叶子，只是通红的耳根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夏夜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这本珍贵的书，终于忍不住，将脸轻轻贴在微凉的书页上，唇角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也洒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徐银果刚好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以及绿植区那个假装看风景的高大背影，立刻心领神会，无声地对着夏夜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看来，她这个“首席助攻官”，快要功德圆满了啊。
而此刻，假装研究发财树的顾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她笑了！
她真的笑了！
为了他送的书笑了！
下次休假，该找什么理由来“贴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