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书房内，青花缠枝莲纹的瓷瓶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上好的宣纸被墨汁浸透，狼毫笔折成数段散落在紫檀木书案上。
左相夫人攥着绣帕的手微微颤抖，看着丈夫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那个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当朝左相，此刻竟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玄色官袍下的脊背弯出骇人的弧度。
“相爷，”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避开地上的碎瓷片，“万寿节宫宴上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就……”话音未落，案上的青铜镇纸突然被扫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左相猛地转过身，花白的胡须因急促的呼吸而抖动，平日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此刻布满血丝。
他抓起案上一叠卷宗狠狠砸在地上，泛黄的纸页散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全乱了！全乱了！”他一脚踹翻身旁的花梨木椅，椅子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布了十年的局！从他降生那日起，我就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连他昨夜宠幸哪个侍妾都了如指掌，可他竟瞒着我布下这后手！”
左相夫人慌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掌：“三皇子……三皇子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左相死死抓住妻子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他只不过是扮演了一个孝顺至极的孙儿，便博得了太后欢心。”他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我原以为三皇子是囊中之物，只要扳倒他，十三皇子就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届时我便是开国第一功臣……可笑！真是可笑！”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窗棂，将散落的卷宗吹得漫天飞舞。左相夫人看清了最上面那张纸的内容——那是三皇子写给边关将领的亲笔信，墨迹未干，如今却成了左相构陷的证据。
“那十三皇子……”
“他完了。”左相颓然坐倒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明黄色的卷宗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在借我的手扫清障碍！待十三皇子倒台，下一个就是我这个‘知情太多’的左相！”
左相夫人脸色煞白，瘫坐在丈夫身边：“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要不要去求十三皇子？”
“求他？”左相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晚了！从他踏入天牢那一刻起，就晚了！三皇子既然敢动手，就绝不会给我们留活路！”
他突然抓住妻子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听着，立刻派人去城郊别院，把我藏在那里的密匣取来。里面有三皇子这些年结党营私的证据，还有……还有先皇后薨逝的真相……”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左相夫妇同时僵住，惊恐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左相大人，”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入宫议事。”
左相缓缓松开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他看着地上散落的卷宗，看着窗外被乌云遮蔽的月亮，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泣不成声的呜咽：“十年布局，十年心血……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房门被推开，明黄色的宫灯照亮了他苍老而绝望的脸。左相夫人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知道，从丈夫踏入这座书房开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这场皇子间的争斗，才刚刚拉开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