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被踩得咚咚作响,士兵的怒吼像闷雷般砸下来,震得地窖顶上的土屑簌簌往下掉。
素心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攥着婉宁的衣角,浑身发抖。婉宁却迅速镇定下来,将那块绣着暗号的丝帕塞进贴身的衣襟,又对顾晏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才扬声道:“别踩了!下面是我们囤粮的地窖,就我和丫鬟两个人!”
“囤粮?我看是藏了人吧!”上面的士兵显然不信,“赶紧打开!不然我们直接砸了!”
婉宁咬咬牙,对素心低声道:“别怕,跟着我。”她扶着顾晏辰往地窖深处挪了挪,用几个破旧的木箱挡住他的身影,才和素心一起合力推开木板。
刺眼的阳光涌进来,几个端着枪的士兵站在上面,为首的正是之前搜查院子的那个小队长,满脸戾气。
“搜!”小队长一挥手,两个士兵立刻跳下地窖,粗鲁地翻查起来。木箱被踢翻,杂物散落一地,眼看就要搜到顾晏辰藏身的角落。
婉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悄悄捏住袖中的绣针,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
“长官,就是个破地窖,除了些烂土豆没别的。”搜查的士兵喊道。
小队长眯着眼打量着婉宁和素心,目光在婉宁身上停留许久:“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刚才没听到你们动静,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们……我们吓得躲起来了。”婉宁低下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外面打仗太吓人了,求长官别为难我们……”她说着,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大洋,塞到小队长手里,“一点小意思,长官买包烟抽。”
这是她从王次长那件事里学到的——乱世之中,有时银子比道理管用。
小队长掂了掂大洋,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不依不饶:“听说有个受伤的军官跑这附近了,你们见没见过?”
“没见过没见过!”素心连忙摆手,“我们一直躲在地窖里,啥也没看见!”
婉宁也跟着摇头,眼神却不经意间瞟向院门口,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晏辰的护卫之一,正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对着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她心里顿时一松,知道顾晏辰的人已经到了。
“最好是这样。”小队长哼了一声,“要是敢藏人,仔细你们的皮!走!”
士兵们骂骂咧咧地走了,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婉宁和素心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主子,吓死我了……”素心捂着胸口,眼泪都快出来了。
婉宁没说话,迅速盖好木板,回到地窖深处。
顾晏辰已经坐了起来,靠在石壁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你的反应很快。”
“只是运气好。”婉宁避开他的目光,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刚才太紧张,没伤到你吧?”
“没事。”顾晏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道,“我的人就在外面,等天黑他们会来接我。今天……多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谢意,语气里少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真诚。
婉宁的心莫名一跳,站起身:“你救过我两次,我救你一次,正好还清。”
“还清?”顾晏辰笑了笑,“沈将军的冤屈还没查清,‘惊蛰’的线索刚有眉目,你觉得我们之间,能这么容易还清?”
婉宁一愣,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父亲留下的丝帕,是‘惊蛰’最重要的信物之一。”顾晏辰的语气沉了下来,“当年‘惊蛰’的人在你父亲被冤杀后,大部分被清洗,只剩少数人隐姓埋名,等待时机。这丝帕,很可能是联络他们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婉宁:“沈婉宁,你父亲的冤屈,你不想查清吗?那些害死他的人,你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婉宁的心脏猛地一缩。
查清真相,为父报仇——这是支撑她在深宫冷院熬过三年的唯一信念,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我想。”她声音发颤,眼中却燃起了火焰,“可我只是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怎么和那些人斗?”
“你不是弱女子。”顾晏辰打断她,“你有勇气从宫里逃出来,有本事在乱世活下去,更有这关键的信物。而且……”他看着她,“你还有我。”
婉宁怔住了,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并肩作战的坚定。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忍不住问,“就因为你父亲是我父亲的部下?”
“有这个原因。”顾晏辰没有否认,“但更重要的是,害死你父亲的人,也是我顾家的敌人。他们当年不仅构陷沈将军,还设计害死了我父亲,夺走了他手里的兵权。”
原来如此。婉宁心中的疑团终于解开,难怪他对当年的事如此清楚,难怪他也在追查线索。
“那‘惊蛰’……”
“‘惊蛰’原本是你父亲和我父亲共同建立的,用来铲除军中蛀虫,可惜还没完全运作起来,就被人察觉了。”顾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现在我们手里的线索,只有你这块丝帕,和几个零星的代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一个“雷”字:“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对应‘惊蛰闻雷’,应该和你的丝帕能对上。”
婉宁拿出丝帕,铺在地上。丝帕上的纹路看似杂乱,此刻和那“雷”字金属牌一对照,竟隐隐能看出几个方位标记。
“这是……地图?”婉宁惊讶道。
“像是藏东西的地点。”顾晏辰点头,“很可能是‘惊蛰’当年收集的罪证,或是联络名单。”
地窖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婉宁看着丝帕上的纹路,又看了看顾晏辰手中的金属牌,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为父报仇,更是要完成父辈未竟的事业,在这乱世之中,揪出那些祸国殃民的蛀虫。
“我该怎么做?”她抬头问,眼神坚定。
顾晏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先养好我的伤。”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然后,我们一起解开这丝帕的秘密。”
***天黑后,顾晏辰的护卫果然来了。他们动作麻利地将顾晏辰抬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临走前,顾晏辰对婉宁说:“安心绣你的活,别让人起疑。等我伤好,会派人来接你。”
婉宁点了点头,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心里五味杂陈。
她回到院子,看着被士兵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忽然觉得这里不能再住了。今天士兵已经起了疑心,继续待下去太危险。
“素心,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搬走。”
“搬去哪里啊?”
“去锦绣阁附近租个房子。”婉宁道,“那里人多眼杂,反而安全,离苏掌柜也近。”
素心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开始收拾。
婉宁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丝帕。
从深宫绣女,到乱世求生,再到卷入父辈留下的秘密……她的人生,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而这条路的前方,是未知的危险,是艰巨的使命,还有一个让她看不透却又莫名信任的男人。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只靠着绣针安稳度日了。
她的绣针,不仅要绣出生活的希望,还要绣出真相,绣出公道,绣出这乱世中,属于她们的一片清明。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枪响,却仿佛不再那么可怕了。因为婉宁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