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对头李潇
这是她的阿爹,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阿爹。京城午夜梦回时,她总能梦见阿爹的最后一面。
她和大哥都是阿爹收养的,可他是真心将他们兄妹二人当亲子呵护的,一生未娶妻生子。看似五大三粗,却会因为她生病愁地三天吃不下一口饭。他这一生洒脱随性,活得自在。
直到幽门关破,流云寨沦陷。
山火遍野,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短短三日,大哥不知所踪,祖辈花了上百年才建设起的流云寨成了衡阳山上的一捧泥灰。
还不到半百的阿爹,一夜之间白了头,瘦躯如鹤。
“瑶瑶,阿爹,愧对祖先,无颜苟活!”
阿爹亲手将她送出衡阳山后,举剑自刎在了这片故土上,眼神那样的决绝悲怆。她走得那样匆忙,她的泪那样多,那天山上的浓烟是那样呛鼻,让她连阿爹的最后一面都不能好好看看。
“哎呦——”时球看着原本哪吒似的女儿突然改了性子,软糯糯地靠在自己怀里,一时间心也跟着软了一块。但是奈何父女两相处向来是鸡飞蛋打,还是头一遭这么温情脉脉,时球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双手僵持着不知道该摆何处。
崔大娘这时候端着药碗走进来,打趣道:“小姐怎么越活越小了?还要爹爹抱了?”
时琼瑶仰起头冲着李大娘吸溜着鼻子,眨巴着眼睛:“不喝药……苦……”
又变回了那个娇纵的大小姐。
是啊,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现在她还可以当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上头有阿爹和大哥罩着。
“小姐乖乖喝了药!老婆子让崔大给小姐烤鸡去如何?”崔大娘边递药边笑道。
“烤鸡?”时琼瑶眼睛一亮,崔大做烤鸡的手艺,那是连京城的御厨都能比下去。表皮有光酥脆,内里嫩滑爽口,秘制酱料更是满口留香。光回味一下,时琼瑶便忍不住想要流口水了。
只是很可惜下一秒头就被吃了一记栗子:“还吃!”
是时球。
“阿爹~”
“你看看你!习武多少年了?连轻功也不会,就十米高的树,还能摔成这样!再吃下去,轻功只怕会更差了!”时球捏着时琼瑶的鼻子无奈道。
“哼—-!”时琼瑶一扭头:“我的功夫都是阿爹教的,说明是阿爹你!”她伸出一根食指在时球面前晃了晃:“不行~啊~”
“嘿~”时球一下子被点燃了,撸起袖子就作势要打:“真是皮痒了,你老爹我那可是当今武林第一人!打得过你老爹的人,还在吃奶呢!”
“爹!爹!”时朔赶紧拉住时球:“小妹脑子嗑到了,胡乱说的。”
“嗯?”时琼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大哥,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说我脑子摔坏了?”
“欸?”时朔一惊,自家妹妹何时这么聪明了:“冤枉啊!我的好妹妹!哥哥可是在帮你啊!”
这样能肆无忌惮吵闹的时刻,上天竟然只给了她这短短几年,又如此残忍地告诉她,最后的期限在哪。
笑着笑着,时琼瑶越觉得悲凉,一瞬间仿佛又被抽离开这纷杂的闹景,像是一卷画轴而她只能指尖轻触纸张的纹路来贪恋片刻的温暖。
……
夜半,时琼瑶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山中鸟兽皆歇,只偶尔会传来几声轻鸣声,她就这样睁着眼睛想得出神。
或许她这辈子安安心心地待在流云寨,不去掺和李潇家的事情,会躲过这些灾祸吗?
不会!
纵使她没有搅和李潇的亮镖宴,北济的兵马还是会从幽门关闯入,流云寨还是会沦陷。
现在的她不过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没有任何力量,说出来的话也不可能有人会信,只当她是看了什么话本子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两国注定有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她无力改变这一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可她该从哪里开始做起呢?
这么短的时间又能让她干什么呢?
兜兜转转,时琼瑶又想起了李潇。
她认识的李潇已经经历了巨变,沉默寡言,总是抱着一把黑剑,冷着一张脸,静静地站在镖队的前面。说是一生之敌,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她一厢情愿地去找李潇麻烦,而李潇也只是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她五花大绑地送到大哥面前。
关于她父兄的死,时琼瑶从来没听李潇提起过。
倒是李潇的母亲曾经向她透露过些许。
她父亲曾经欠下过一桩人情,所以不得不秘密送那一趟镖。而且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可能回不来,临行前已经将后事都细细地吩咐了她阿兄李恒和母亲。
只是,谁也没想到背后之人,竟然心狠手辣到连他唯一的儿子李恒都没放过。
“时小姐,算我这个老婆子求你了。我们家阿潇自小就是沉闷的性子,他父兄走后就更加寡言了起来。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时琼瑶记得,大概是她第一百零八被李潇送回流云寨,她终于觉得没趣起来,打算放过李潇也放过自己了。
这时候李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上她。
“李夫人,您这大礼我妹妹可承受不起。”时朔将要冲着时琼瑶下跪的李夫人一把扶起:“您是长辈,如何能向我们这些小辈行礼?”
时琼瑶不明白,她不去找李潇麻烦,不是好事一件吗?为什么李夫人会哭得那样伤心。
“潇儿她嘴上不说,但是我这个做母亲,能看出来她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李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怎么我流云寨的大小姐要给你女儿逗趣?”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李夫人连连摆手。
“李夫人,如何看得出她对我的真心?”时琼瑶蹙起眉头。
“只有你能让她重新回到幽州。”李夫人看向时琼瑶:“这些年她天南海北地跑,一刻也不敢停歇。我知道,她是怕,是怕自己闲下来就会想到那晚。天那么冷,雪那么厚,我的恒儿背着他父亲,一步一个血印子,拖行着回来,一口血喷在我们娘俩的衣衫上,在我怀里……”
她说不下去了。
对李夫人来说那晚又何尝不是她的梦魇,可她为了自己这仅剩的一个女儿,又活生生地将伤疤袒露出来,重新经历一遍那种阵痛。
一夜之间,她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子。
她的恒儿,她将他带到这个世上,他的体温曾经在她的怀中如此温软,可今天也在他的怀中逐渐冰冷。
好多血啊……好多血啊……
她有时候甚至恨幽州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怎么总是要下这么厚重的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压得她看不见儿子回家的路了……
时琼瑶长长得呼出一口气,既然重生在了李潇父兄还没接下那个任务前,她就要尽力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