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欢,清欢、清欢,一世清静,一世欢喜。】
【练红袖,红袖、红袖,一抹绯红,一段痴缠。】
【苏芸璃,芸璃、芸璃,一瓣芸香,一世琉璃。】
喉间是散不去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扯着五脏六腑,泛起针扎似的疼。
冷风像是失了魂,在断壁残垣间“呼呼”地打着旋,卷起地上的尘灰与不知名的焦糊气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阮清欢睫毛颤得厉害,仿若蝶翼挣扎,几番努力,才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缓缓对焦。
映入眼中的,首先是一片刺目的白——一个白衣女子正伏在她身上,姿态透着一种诡异的亲密,又像是无声的禁锢。
那女子面容苍白,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声息。
阮清欢心头莫名一窒,下意识地,用尽此刻全身的力气,将压在身上的女子推开。
“砰”的一声轻响,那白衣女子滚落在一旁,像一尊破碎的玉像,再无动静。
她用手肘支撑着,极为缓慢地坐起身。
这一动,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那痛楚深可见骨,并非皮肉之苦,倒像是连着心脉,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道致命的伤处。
她捂住胸口,指尖触及一片黏腻的湿热,不用看也知道,是血。
“咳……咳咳……”压抑不住的咳嗽冲喉而出,带出更多的腥甜,点点殷红溅在破碎的青石板上,触目惊心。
她这才得以看清四周景象。
星岚宗……这里曾是仙气缭绕、钟灵毓秀的星岚宗么?
目光所及,皆是倾颓的殿宇,断裂的石柱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焦黑的木头与碎裂的瓦砾混杂一处,一派死寂。
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极为惨烈的争斗,空气里还残留着灵力碰撞后的暴戾余波。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白衣女子是谁?
这满目疮痍,又是因何而起?
脑中空空荡荡,像是被人用最粗暴的手法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关于眼前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她竟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了。
唯有心口那蚀骨的痛,和弥漫不散的血腥气,真实得可怕。
她扶着身边半截残垣,踉跄着站直身体。
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胸口的伤被牵扯着,痛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狼藉的废墟无声地蔓延,风过处,只有呜咽。
约莫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阮清欢猛地顿住脚步。
一股陌生的气息,正由远及近,悄然靠近。
那气息带着一种探查的意味,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她强忍着剧痛,迅速闪身,躲入一旁唯一还算完好的巨大古树背后,屏住了呼吸。
透过枝桠的缝隙,她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那人身形挺拔,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气息,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目光如电,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
阮清欢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连带着伤处更是痛得钻心。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那玄衣人停留了片刻,并未发现树后的她,似乎一无所获,随即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剑光,御空而去,消失在天际。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阮清欢才敢缓缓吐出那口一直憋着的气。
精神一松懈,强撑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她捂着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胸口,脚步虚浮地从那棵树后跌撞出来。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承载着无数谜团与痛楚的废墟,星岚宗的牌匾早已碎裂,半掩在尘土中。
眼中是一片空茫的陌生。
她毅然转过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重叠。
她闯入了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无奈的叹息。
终于,腿下一软,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彻底吞噬了她残存的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眼帘缝隙里,似乎瞥见了两抹素雅的衣角,以及一声清越的惊呼。
“师兄,这里有人!”
……
竹林幽静,风过无声,只余地上那一道染血的痕迹,蜿蜒如绝望的藤蔓,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悲剧一角。
而那褪去的红衣,掩埋的过往,又将在何处,被谁重新拾起?
再次恢复意识时,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血腥与焦糊,而是一股清浅的、带着药草味的檀香。
阮清欢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青色帐顶。
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那般撕心裂肺。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她偏过头,看见两名身着月白服饰的年轻男女站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她。看其装扮,并非星岚宗之人。
“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那名男子亦开口,声音清朗。
阮清欢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沙哑。
女子见状,体贴地递上一杯温水。她饮下后,才感觉好些。
“多谢二位相救。”她声音微弱,带着初醒的茫然,“这里是……?”
“此处是云外山居。我二人是山居弟子,三日前于后山竹林试炼,见你重伤昏迷,便将你带了回来。”女子轻声解释,又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倒在那个地方?”
名字?
阮清欢怔住。
她努力回想,脑海中却只有星岚宗废墟的片段,以及那彻骨的伤痛。
关于自己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受伤……全然没有印象。
她摇了摇头,眼神空洞而迷茫:“我……不记得了。”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同情。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虽被换下,却仍搁在一旁的那件残破红衣上——那衣裳颜色秾丽,即便染了血污尘埃,亦难掩其原本的华彩。
他沉吟片刻,温声道:“既如此,姑娘若无去处,不妨暂且留在云外山居休养。”
他指了指那件红衣,又道:“你身着红衣,又是我们试炼途中救回的女子……不若,便为你取一名,唤作‘红袖’,‘练红袖’,可好?也算应了此番际遇。”
阮清欢——不,此刻起,她便是练红袖了。
她看着那件陌生的红衣,又看向眼前两位救命恩人,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好。”
从此,世间再无阮清欢。
“哦,对了。我叫苏晴,这是我师兄洛凡。”女子轻轻说。
女子说完便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带她去找掌门,看她会带入哪个长老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