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未散。
练红袖跟在洛凡与苏晴身后，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路，走向云外山居的主殿。
胸口的伤处随着步履传来阵阵隐痛，如同心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反复牵扯。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需刻意放缓，才不至于让那痛楚变得尖锐。
脑海中依旧空空荡荡，看这仙山云海、亭台楼阁，都像是隔着一层模糊的纱，陌生得令人心慌。
主殿巍峨，飞檐斗拱隐在流动的云雾之中。
踏入殿内，一股庄重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位上，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的老者端坐，想必就是掌门玄诚真人。
两侧的数位长老，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脊。
洛凡与苏晴上前，恭敬禀明发现她的经过，以及她重伤失忆的现状。
玄诚真人抚须，目光温和地看向她，那眼神像是能包容万物：“孩子，前尘往事，当真一丝也记不起了？”
练红袖垂下眼睫，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与虚弱：“回掌门，弟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殿内响起几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玄诚真人颔首，语带怜悯：“既入山居，便是缘分。你灵根虽有损，根基未绝，尚可雕琢。只是这师承……”
他目光扫向两侧。
一位面容严苛、目光如电的长老率先开口，声音冷硬：“掌门，此女来历成谜，周身隐有煞气缠绕，恐非祥兆。”他执掌刑律，向来谨慎。
另一位笑容可掬、体态丰腴的长老则道：“我看这孩子根骨清秀，心性尚纯，不若入我丹霞峰，习些炼丹养气之法，修身养性，也是安稳。”
“我驭兽峰亦可，与灵兽相伴，最是怡情养性。”一位女长老声音柔和。
众人言辞切切，皆是为她考量。练红袖静静听着，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攥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红衣衣袖。
这种被善意地安排、却如同无根浮萍般的感觉，让她心底那片空茫更添了几分无措。
就在议论声渐起时，一道清冷平缓的声音自身侧角落响起，不高，却瞬间让周遭安静下来。
“她，随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阴影处，一位身着素白道袍的男子缓缓抬眼。
他面容冷峻，眉眼间似凝着终年不化的霜雪，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无波无澜。
正是常年居于凌剑峰，几乎不理俗务的三长老，凌虚真人。
他素来是宗门里的异数，剑痴之名远扬，性子孤冷，门下凋零，此刻突然开口，着实令人意外。
连玄诚真人都微露讶异：“凌虚师弟，你……意欲收徒？”
凌虚真人的目光落在练红袖身上，那目光不带丝毫温度，却也并无鄙夷或怜悯，更像是在审视一块蒙尘的璞玉，或是一柄生了锈的剑。
“她心脉受损，非寻常丹药可医。”他言语简洁，字字清晰，“乃剑气郁结于胸，阻塞灵息。凌剑峰《冰心诀》，或可疏导。”
原来他看穿了她伤势的根源。
那严苛长老微微蹙眉：“凌虚师弟，你凌剑峰清苦孤寒，这孩子初愈，心性未定，恐怕……”
“无妨。”凌虚真人淡淡打断，视线未曾从练红袖脸上移开，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你可愿随我修剑，化你胸中郁结？”
练红袖抬起头，直直迎上那双冰封般的眸子。心头莫名一悸。
这位长老看似最为冷漠疏离，可他精准地道出了“剑气郁结”，让她那片空白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比起炼丹驭兽的平和安稳，一种源自本能，甚至带着些许痛楚的牵引，让她对那条孤寂冰冷的剑修之路，生出一种模糊的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因紧张而加剧的闷痛，上前一步，对着那抹素白身影，郑重地行下拜师之礼：
“弟子练红袖，愿意。拜见师尊！”
声音虽轻，却带着破开迷雾般的决然。
凌虚真人微微颔首，算是认下了这名弟子。
他起身，对掌门略一示意，便转身朝殿外走去，素白的衣袂在微风中拂动，不留丝毫尘埃。
“跟上。”
清冷的声音传来，练红袖怔了一瞬，随即在洛凡与苏晴带着鼓励与好奇的目光中，迈开依旧虚浮的步子，跟上了那道渐行渐远的孤绝背影。
殿外的天光豁然开朗，映照着她身上那抹残破却依旧秾丽的红，在她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新的身份，新的路途，在这云外仙山之上，似乎就此铺开。
只是，那被遗忘的过往，与这纠缠于心的剑伤，如同潜藏在阴影里的兽，不知何时，便会悄然苏醒，将她这看似安稳的现世，再度撕裂。
楠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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