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渭水滔滔。
日薄西山,姜维一行赶到了开峪驿。
开峪驿依山傍河,为川陕入陇口岸,渭水东逝,从这里进入崇山峻岭大小峡谷。因地势险要,当年霍去病征河套时在这里设下驿站屯兵把守,两面山坡上建有二十四道木板条房,可容千人驻扎。如今北岸屯兵,南岸驿店,除接纳信使官吏外,还供过往行人歇宿吃喝。
作为天水咽喉要冲,守将王遂乃马遵心腹。次子马如椿也在这里。
见是太守府车马,驿丞不敢怠慢,大开栅门,将一干人等接进了驿站。
王遂马如椿闻讯也从军营赶了过来。
一班人马,全系太守亲信,当下杀羊置酒,大办宴席。
上官子修为人谨慎,对姜维说:“如此铺张,恐有不妥,姜郎,让他们免了吧!”
姜维道:“盛情难却,今日尚早,各位吃足睡好,明日穿行百里峡谷,山道崎岖,得及早启程。不过,喝酒要适量,不能喝醉!”
马如榛笑道:“还在家门口,各位尽管放心,尽兴吃喝。”
上官子修道:“虽说还在天水地界,但决不可马虎大意。”
总管马世豪说:“郡望(对上官子修的官称)所言极是,决不可掉以轻心。”
姜维看了眼窗前的马车,说:“我们的车马当好好照料。”
王遂说:“那是自然。”
夜幕降临,官驿内明烛通亮,酒气冲天。
上官子修双眉紧锁,看着马如榛大吃大喝,愀然不快。
众家丁猜拳行令,喊声震天。
姜维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大哥,今晚姜维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此番洛阳吊孝,千山万水,险阻重重,望各位同心协力同舟共济奋勇向前。”
说着,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坚定不移道:“为平安到达,为不误正事,这杯酒后,大家一律戒酒。到洛阳后,姜维置酒告罪,让大家一醉方休。”
话完,看了马如榛一眼,一饮而尽。
上官子修站起身来,“对,从现在起,一律戒酒。”
马如榛从软榻上拾起身材,不耐烦地说:“戒酒就戒酒!”
众人一饮而尽。
上官子修吩咐驿丞:“撤了酒席,让大家早早休息。”
王遂道:“明日一早,让如椿领上二百兵勇,送你们出山。”
马如椿胸脯一拍:“这段路山高林密,我送大家出山,保证万无一失,到了大散关我们住一夜后回来。”
马如榛说:“如此甚好。还是王将军想的周到。”
姜维看了上官子修一眼,二人都没言语。
入夜,众人睡得正酣,驿门外一声驴叫,惊醒了许多人。
接着,就听到有人狠劲敲打栅门,连声吼叫:“开门开门,冻死我了!”
“来了!”门卒答应一声,吱扭房门声响,显然是去开门了。
上官子修披衣拖鞋急急赶了出去大叫一声:“不要开门!”
姜维钻出木门,只见门卒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立在栅门旁,被上官子修喊得愣在当地。
借着灯光,看见栅门外一高一低站着两个人,身后一头大黑驴,突突地吹着粗气。
上官子修来到门前,朝外问:“你两个做什么的?”
“过路的。”
“这么晚过路?从那里来?”
“来处来。”
“到哪里去?”
“去处去。罗嗦什么?快快开门!”
“走走走,今晚驿店不留客。”
门外的汉子不耐烦起来,叫道:“你是个什么鸟人,不让开门,这驿站难道是你家的不成!”
姜维走了过来,朝外问:“夜半三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到了这里?”
“盘诘什么?这冰天雪地的,你们要冻死在下不成!”
姜维一看,地上白雪皑皑,天上飘着雪霰。
“老爹爹哎,我家公子第一次走远路,人生地不熟,错过了店镇,黑天雪地摸了半夜,可怜可怜,让我们住进来吧!”
这声音稚气未退,显然是个孩子。
姜维上官子修同时明白:一个书生,一个书童。
姜维询问上官子修:“郡望,你看咋办?”
上官子修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眼门外,吩咐门卒:“开了栅门,将他俩锁在房中。”
栅门开启,那书生牵着驴走了进来,口内嘟嘟哝哝:“天不作美,人心叵测,悲哉苦哉!”
书童背着书笼紧随其后。
上官子修一直看着门卒将二人锁进了木板房子,方才回了住处。
姜维顺着围墙巡索一遍,踱步来到车前,凛然一惊:车内有人!
姜维提神敛气,一把从车里揪出一个人来,这人一声惊叫,原来是总管马世豪!
马世豪披着一件羊皮大袄,还是冻得索索发抖。——好个忠实的家奴!
姜维问:“马总管,你怎么睡在这里?”
马世豪上牙打着下牙,颤声说道:“不知为啥,公子让我睡在他的车上。”
无知!
姜维不露声色,对马世豪说:“老总管,你回屋里去,公子问时,你就说我在车里。”
马世豪千恩万谢进了木屋。一阵子,又拿着皮袄跑了回来,塞给了姜维。
姜维接过皮袄,随手扔进车里,关切地说:“别管我,你快到房子里烤火去!”
河风呼呼,春夜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