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有些人,有些事,你刻意去遗忘,却总在举手投足间把她怀念;时光虽能淡化音容相貌,却不能消除回忆;相反,她会氧化了伤痛,让它结痂成永久的记忆,想一次就痛一次,撕心裂肺的,除了把它深深的埋葬,无能为力。
很多事总是要在以后才会明白,所以就有了曾经以为和后来。然后站在现在,回望过去,先是感叹,接着无奈。
路瑶坐在床上,出神的看着那本名叫《风中的等候》的画册。
黄沙中屹立的白杨;悲壮的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的胡杨林,一群群悠扬奔跑的藏羚羊,人群中寂静的身影,夕阳下搏空的雄鹰……
每一幅画都给人无比震撼的力量,却又苍凉的令人心碎。尽管都是一些陌生的景象,可路瑶总觉得它很熟悉,无论是画中还是字里行间,都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出版社是上海,摄影人不详,但每一张照片的角落里都有一个清秀的签名:穗。
每天,路瑶都会花上一些时间看这本影集,因为她深深地感觉,这个叫穗的人,就是她。那个一别四年杳无音讯的人,那个让人心痛却怎么也恨她不起来的人,那个总是在梦境与现实中纠缠的人——苏卿麦。
原本她以为自己对她的想念仅仅是出于朋友间的道义和慰藉。可是当她开始拒绝异性追求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有点想不明白了,试着交了几个男友,可一接触就总是不经意的把他们和苏卿麦对比,总是想起那张忧伤的脸。
于是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苏卿麦,确切的说是爱上了她。也终于明白是爱的力量让她包容并关注着她的一切。她不是个思想腐朽的人,也并不认为自己喜欢上一个女生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她觉得这很正常,爱谁不是爱,只是对象不同而已。在爱情里,谁还会在乎那些细节,不管怎样,她都要找到她,必须找到她。
路瑶曾到过上海,但去问了才知道,这是别人匿名寄来的,没有写地点,所以她们也无从知道。尽管如此沮丧,但路瑶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一个摄影社接一个摄影社的打听,还在网络上托人找,总之能想的办法她都在试。
或许是她们的缘分太深,亦或是老天怜悯她的虔诚。终于网上有个叫“是非”的人在博客里说道:“《风中的等候》出版于上海,但这一切都源于XZ,源于对那淳朴的土地深切的爱!”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路瑶犹如被雷劈到般震撼,“我怎么这么笨呢?”她入神的看着电脑,一时思绪万千。
“小麦,你梦想是什么?告诉你哦,我的梦想是做一个高薪白领,能守候一份稳定的幸福就好了,你呢?”路遥趴在桌子上看着认真记着笔记的苏卿麦问道。
“我喜欢XZ,我希望未来能在那里生活,其他的随意就好。”
“什么啊,这怎么能算梦想呢。还有,你那么纤瘦,怎么可能和蛮人一起生活呢?哈哈……”
那年她们上高一,十五、六岁的年纪。
“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也是,你什么时候开过玩笑……”虽然小麦不主动说话,但她至少从未骗过我。这样想着,路瑶就笑了。
路瑶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在家安排着父母留给自己经营的小公司,甚至找了大学还没毕业的表妹做接班人。她准备着前往XZ,计划着未来。好不容易得闲坐下来,电话铃又响了。
“喂,您好!”
“瑶姐!我…我是苏凌阳,你…你…你能过来一下吗?在市医院,我妈她…她…”苏凌阳哭着断断续续的说着。
“凌阳,你……伯母她怎么了?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路瑶就火速去了市医院。
看着蹲在走道上无声哭泣的苏凌阳,还有急救室闪烁的灯。路瑶一脸焦急,她走到苏凌阳面前,抚摸着他的头。
“发生什么事了?”
十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苏凌阳抱着头喃喃的说。
“你先别急着自责,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清楚”路瑶有些着急,却又毫无头绪。
在苏凌阳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路瑶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凌阳又因为苏卿麦的事和江叶华吵架。之后他负气的摔门而去,而江叶华怕他做傻事就紧跟着追出去,因为被愤怒充斥了脑子,他就故意在车辆繁杂的马路上到处乱窜,以此向江叶华示威。本就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多的让都让不开,更何况里面还有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于是在一个急转的地方,一辆出租车朝苏凌阳撞来,而江叶华看到这一幕时,拼尽所有力气跑过去推开他,自己却被撞飞了。
苏凌阳吓的赶紧跑过去,抱着她“妈,妈……你别吓我,不会的,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在血泊中,江叶华痛苦的睁开眼,带血的手摸着苏凌阳的脸“阳阳,妈……妈妈……不行了”
“不会的,不会的,妈你别乱讲,我们去医院”他转过头“出租车。出租车!”
现场一片混乱,有打120的,有帮忙的,交警也急急地奔过来。
“阳……阳……听……妈妈说,别孩子气了,……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听,我不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先上车,妈,你别说话,马上就没事了”苏凌阳看着面前的车,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上去了。
“叔叔,求您开快点,求您了”。
江叶华摇摇头“傻孩子,我清楚,我真的…不行了,妈妈,不怪你,往后别……做傻事。阳阳,妈妈……爱你……”说完,江叶华的手就垂下去了。
“妈?妈?妈……”苏凌阳吓得手足无措,连声音都跟着变了调。他也不敢使劲推她或抱她,直轻轻地唤着,浑身发着抖。
出租车司机也掉着泪拼命地开着车跟在前面交警开出来的道上。在市医院门口停下,医生早已守在门口,司机大叔下车帮苏凌阳打开车门,哽咽的说:“小伙子,快,快去……”还一路陪着他进了医院。
看着母亲被送进急救室,苏凌阳像失了魂的转过头,看着司机大叔“谢谢您,谢谢您”
“小伙子,不用谢我,我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不过那时我没你幸运,那时没人愿意载我们,等急救车来的时候,我母亲就被活活痛死了,所以……哎,不说了,小伙子有些是上天注定好的命运,改不了的。你看开点,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说完他摇摇头走了。
“叔叔,多少钱?”苏凌阳才想起来似的,看着他转身,急忙问道。
“算了,算了……”司机大叔没回头,只招了招手,走了出去。
方寸全无的他只好找姐姐的好友路瑶。
“会没事的,别伤心了。”
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她们冲上去。
“我妈怎么样了?”
“江伯母怎么样了?医生。”
苏凌阳抓着主治医生着急的问。
“病人求生意识很强烈,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伤的太严重了,估计以后和植物人没区别了,护理的好也许还有希望的”医生擦着头上的汗,疲劳的说。
“你是医生,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不可能,你……”苏凌阳发疯似地吼叫着。
“苏凌阳,你冷静点,医生已经尽力了,你看不出来吗?你就这个样子,还像个男人吗?”路瑶扯过苏凌阳气愤的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乱怪罪别人,你得像个大人一样撑起这个家,明白吗?”
医生们或许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没多说什么,就离去了。
苏凌阳不再说话,静静地走进手术室,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满身输液管的江叶华,跟着护士把她送进重病监护室。
路瑶站在后面看着默不作声的苏凌阳,心里也特别难过。此刻她很想见苏卿麦,想如果她在就好了,自己就不会参与这些悲伤。可是好像也不现实呢,苏卿麦的哪一个悲伤她没在其中呢?
她是多么狠心的人啊,一个人走了,留给这里无尽的纷乱,无尽的哀思。
我们很多人的世界都因为你的离开,乱了。你知道吗?小麦。
十二
“央姐,晚上的聚会我就不去了。我……”苏卿麦看着她的上司,亦是她在这里最亲密的人—央泽慧冉吞吞吐吐的说着。
“怎么了,哎,你怎么每次都不参加我的聚会呢?”央泽慧冉故意皱着眉头说,看见苏卿麦小脸忽的变红,她又接着说“不过呢,没关系,知道你不习惯啦,好了,没事了。早点回去吧!”
“谢谢央姐!”苏卿麦笑着说。
“跟我客气什么,回去歇着吧!我先过去了。哦,对了,明天路上小心啊,自己照顾自己,有事要打电话通知我,记住了?”
“好,记住了!”
央姐总是那么大度的包容每一个人,一个人经营着那曲知名的摄影楼,能力自然不用说,她为人和蔼可亲,对待每一个人都像是自己的家人一样,尤其是对自己,苏卿麦想着。
说起央泽慧冉,这还得感谢陈姨呢!四年前在格尔木分别时,陈姨给的一个名片,就是央泽慧冉的联系方式。
当年在到达那曲的时候,苏卿麦就忘记了还有个名片这回事。她一个人到处找工作,总是不如意,最后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被她放在相册里的名片。于是就联系上了。
这些年苏卿麦一直很努力的工作,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很喜欢她,她的成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并且很认可的。所以从来都不会有人为难她,让她做她不愿做的事。
苏卿麦一路想着很快就接近家门口了,在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迎面就走上来一个人。她抬头。
“回来了,我刚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沈越不好意思的说着。
苏卿麦笑笑“进来坐会儿吧!”
苏卿麦性子寡淡,所以目前也就两个人去过她家,一个自然是央姐,另一个则是沈越了。沈越是半年前央姐介绍认识的,说是苏卿麦也不小了,该找个依靠了,就算不满意认识一下也没关系,就自己做主把他带到了她家里,因此他们就认识了,也因此他是第二个进她家的人。
“呃,不了,我就是来问问,你明天要去林芝吗?”沈越腼腆的说着。
苏卿麦点点头。
“我想,我最近反正也没事,可以和你一起去吗?”他真切的望着她,苏卿麦一时竟找不到理由拒绝,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那就说好了,明天一早,我就来找你,你早点休息,我走了”说着,沈越就兴奋地走了。
苏卿麦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门口发着呆。
打开门进去的一刻,像是所有的感觉忽然袭来,让她很疲惫;她倒在床上,手不自觉的抚摸上了那本回忆的相册。从离开后,她就没有打开过,但是又不想看不到它的存在,所以她就把它放在床头。她偏头看着封面,也不打开,这几乎成了她每天必备的工作。就像信奉耶稣的基督教徒,每晚的睡前祈祷般,那么执着和认真。
遗忘是一件多么艰辛的事情。即使每天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可仍会有那么一刻的闲暇,心里也就突生出一股填不满的未知与迷茫。
她缓缓闭上眼,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安放你们。
这六年来,即使外面阳光灿烂,苏卿麦还是一如既往的躲在昏暗的屋子里,等待着幸福带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