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前往阳燧山
时间再拨回华安县童子灵试当日。
终于童子灵试散场，此刻外面才是酉时，仲夏傍晚的天空还很明亮。
此时，从学馆出来的孩童少年朝气开朗，他们都是在经历过两轮童子灵试测验之后，仍是合格的。虽然大多数人的测验结果一般，但总归是都被安排到了许多人羡慕不得的去处，也算是未来可期。
只有李丘是内心不安地走出了学馆，他最后终于是使用了观山玉，把名字、画像、灵力等记录在特殊的前往阳燧山的特别名单之中，之后名单就会被呈到礼部，直达圣听。但是经历过这一天天翻地覆般的事态变化后，他此刻有些失魂落魄。
特别是与周县令临别时，周县令交待李丘后面的事不用再担心，他自会应付，还格外安慰了李丘几句，李丘这就更加难受了。
李丘早已坚定了心志，所以哪怕修行路上千险万难，山穷水尽，他也有百折不回、攻克万难的决心，即使是不具灵魄的资质缺陷也无法使他困扰。
只是最近时常有一种感觉，一种人世艰深，时有江湖险恶，被居心不良者玩弄操纵而产生的困顿无力感，使他内心郁愤难平。
李丘再次走到路口，再回头看看这座学馆的大门，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
与李河阳约定的茶楼就在一两百米外，李丘走到二楼，就找了个能看清周围的僻静位置等待。
不知为何，现在明明是约定的时间，但李河阳还是迟迟未来。
眼看着天色渐晦，城门楼也到了快要关门的时间，李丘开始焦急了起来。
这时，一个高大壮实且衣着朴实的身影走上了楼。这人风尘仆仆，鞋子裤脚上都沾着灰尘土块，应是今天走了不少的地方，是河阳叔来了。
李丘立刻起身快走过去。而李河阳也看到了李丘，他露出开怀的笑容，伸出手揉着李丘的头发，说道：“今天来县城，挑了一些种子。刚刚路过晚市，想起你喜欢吃胖头鱼，没想到耽搁了不少功夫才买到，今晚就让你淑慧姨给你做一碗鱼汤。走吧，我们先回去。”
李丘听完，顿觉鼻子一酸，眼眶湿润起来，一股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今天的郁积之气是一扫而光。“好，河阳叔，我们回家。”
...
一路马车，晃晃悠悠。
李丘坐在敞篷的车厢上，前面是李河阳宽厚的背影，头顶是广阔无边的夜空。
虽然车厢上摆满了许多货物，留给李丘的空间并不多，但李丘仰头看着天空，还是感到难得的舒适放松。
月光下，李河阳驾着马车，这时他才问道：“李丘，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丘知道李河阳说的是今天童子灵试的事情，他答道：“还行吧，就像爷爷希望的那样，我可能过段时间就要离开村子，去其他地方了。”李丘不敢说是要去往阳燧山，因为他现在也很迷茫。
“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老村长他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李河阳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就应该出去见识一下世面，而不是像你叔叔我，哈哈。”
李丘急忙说道：“河阳叔，您可别这么说，自从爷爷走后，都是您一直在照顾我。没有您，我恐怕连饱饭都吃不上。”
“这些难道不是我该做的吗？常德叔生前也一直在栽培我，我现在能报答他的，也只有让你安安稳稳地长大。这次，你居然能和常德叔曾经一样，也是凭借着童子灵试的机遇，有机会到村子外面去。我是越来越相信老天有眼了。对了，李丘，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李丘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个月之内吧。”
李河阳一愣：“这么急，不等到秋天再走吗？其他村子的孩子可都是立秋之后才走的。”
李丘想起周县令说过，因为阳燧山远在万里之遥的莲溪山脉中央，而阳燧山的开山时间则在白露左右半个月的时间里。而且这一去万里，路上有不尽的大江长河，崇山峻岭，还有无数的蛇虫鼠蚁，豺狼虎豹，就算有朝廷派遣的护卫相送，可以借用各地的舟车马匹，时间仍是非常的仓促。
李丘不好意思道：“我这次去的地方比较遥远，县里要我早点出发，实在无法推延。不过，要是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
李河阳感叹：“这样啊，也好，走得远，风景也更精彩。想当年老村长一走就是半辈子，也不知道...诶，不提这些。打明天起，你就不用再跟去山里搬搬抬抬了，就在村里好好休息几天，这一个月里要是受了什么伤可就不好了。”
李丘也是个要强的孩子：“河阳叔，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跟着去山里玩的，哪有干过什么又苦又重的活。再说今年，您看是这种情况，村子里是实在缺人手，我要是不尽点力，我这一走，也会内心难安，时时挂念。”
李河阳一听，反而大笑道：“你在说什么了？你看看你旁边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今天跑遍全县城买到的种子。”
李丘赶紧解开身旁的一个个麻袋，借着月光，辨认起来：“牛膝、甘草、决明子、板蓝根、蒲公英、秋白菊...河阳叔，什么时候咱们村里改种这些了？”这些都是一年生的草药，非常容易养活，抓一些种子撒在山里，过一阵子，就遍地都是了。李丘奇怪，河阳叔今天进城就是买这些干嘛？
李河阳笑道：“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懂了，这就叫做劳动人民的智慧。今年这一场大火，虽然把咱们村这十年的心血都烧得一干二净，但是这死去的蝗虫躯壳可是极好的肥料。也算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咱们村的乡亲们都合计好了，现在正好是夏天，种这些今年就能收成的药材，明年起再把需要多年栽培的作物换上。因为前一阵子，已经把大部分土地都翻过一边土了，所以，剩下的事情就没有你想的那么繁重了。”
李丘一听，内心非常欣喜，也乐道：“那这么说，咱们村今年还能有收成咯！”
李河阳举起鞭子，对着马屁股就是一抽，驮马的脚步又快了起来，他说道：“那当然，虽然不多，但吃饱饭是没问题的。过几天呀，我还要给你办场酒，让全村的乡亲都来。咱们村五六年都难得有一个能通过童子灵试的，只要谁家孩子通过了，那就得请全村人都来吃上一席，热闹热闹！”
李丘点头答应，转头看向了挂在山边的月亮。
...
童子灵试后的第五天，农忙之后，又可以歇几天。李河阳就独自驾着马车跑了一趟县城，带回来许多食材。次日，山居村村口就垒起几口大土灶，摆好了几十张桌子，李河阳还约来附近村子里手艺最好的师傅，这场酒席就得办得和别人家孩子娶媳妇一样隆重热烈。这场酒席的主角自然是李丘，大伙都知道李丘通过了童子灵试，马上就要离开村子了。
村里的长辈们都很疼爱关照着李丘，李丘也很敬重感恩着他们，而一场丰盛的宴席最能将众人的感情烘托酝酿出来。村里的奶奶婶婶们对李丘特别不舍，一向对村里这个没有亲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千叮咛万嘱咐，一双双泪眼汪汪，最疼爱他的李顾大娘甚至搂着李丘哭泣哽咽了。李丘自觉是无以回报，只能不停地点头答应着，一定会平安归来。
酒席从下午喝到晚上，才依依不舍地散席。
再一晃眼，已是大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里，山居村四周又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那日李河阳从华安县中带回的药材种子，发给村民们，又漫山遍野地播下，这几天已能看见浅浅的嫩点。其间，虽然李河阳是一直不许李丘上山帮忙，但架不住李丘打起了游击，李河阳在东山翻土，他就去西边挑水，李河阳在南坡播种，他就去北面担肥。李河阳拿他没辙，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
不过，李丘也并非毫无所得，就如之前那般，他发现经过白天一些数量的劳作之后，晚上练习水见式时，就会更加如鱼得水，放松愉悦。可能是因为灵力修行能使肌肉解乏，更易身心合一，而身体的成长修复，亦能蕴养反哺自身灵力，使丹田而充盈而扩容。
李丘这段时间，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自己身体对于灵力的容纳似乎仍停留一种刚刚被唤醒的状态，距离那完全苏醒的界限仍有很远，而一股对力量的饥饿虚无感就像一只断食多日的老斑鸠在上空不断盘旋。
…
终于到了要离别的日子。
这日破晓时分，钴蓝的天空仍挂着群星。
李丘静悄悄地跨出门，又轻轻地把门关上，背着简单的行囊，向村外走去。
路过李河阳家门口时，取出钥匙就放在他们家门外地上，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再向村外走去，李丘心里有一种克制的平静。晨风微凉，一如李丘要与这座沉睡的山村告别的心情。
临到村口时，李丘望见已有三个人影在村口等下站着了，那是李河阳大叔一家！
李丘急忙跑过去，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河阳只是干笑，没有说话，淑慧阿姨就说道：“你叔知道你今天早上就要出发，怕你走得太早，没人送别，也不好意思通知村里人，这天还没亮，就拉着我们来这里等着了。”
河阳叔的小女儿李柔也揉着眼睛，气呼呼地说道：“就是！爹爹好坏！我都还没睡醒了！”
李丘感到不好意思，急忙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快回去吧。你们放心吧，我会注意自己安全的。”
李河阳摆摆手：“不碍事，你快走吧，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着安心。”
李丘一听，差点控制不住，点点头，“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李丘说完，忍住不回头，快步向山外走去。
此刻山下，有一队二十多人的车马已在静静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