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埋怨他耍我，就在这时却偏偏听到马车夫“迂~！”了一声停车了。
“大人，东陵到了。您稍等，笑的去给你张罗进去，这么晚了只怕不好进。”
我忙穿戴好眼罩和帽子，推开帘子瞧见车夫和守门老头讲话没注意到这边，于是将睿亲王拉下车。
不一会车夫就回来了：“大人，小的给他说好了，您随时进去。”他看我身边多了一个斗篷男子不禁一愣，“大人，这位是……？”
“你别管，在这等我。”
“是，小的哪也不去就这等着。”他裹了裹毛领点头笑道。
睿亲王却不管他，径直自己已经朝门口把守门人手里的灯笼夺过。那守门人见他气度不凡也不敢惹他，只得道：“大人还要香烛么？”
睿亲王声音低沉只回了两个字：“拿来。”
那老头忙跑进自己的小草棚不一会便拿了一个篮子递给他：“大人拿好。”
睿亲王接过然后径直轻车路熟地走了进去。那老头子看的一阵愕然，哪有人半夜都快亥时了还祭祖的。
我忙着追睿亲王进去，回头对着车夫道：“找个地方暖和暖和，不用在这干等。”还不忘丢给他一锭赏钱，“记住别乱说，去请守门老伯喝酒去吧。”
“多谢大人！小的知道了。”
不知道是今年冷得早，还是这里一直比外面冷几分。东陵的梅花都开了，刚进大门就闻的满心的梅花香，一开始倒没觉得多阴森可怖。
睿亲王笃笃的脚步声回响在长长的巷子里，他已经一个人走出丈许远了，映着灯笼，两边都是白的色惨的墙，时不时会有梅花枝桠如同鬼魅般冒出墙头，幽怨地吐着芬芳。
东陵一直只是朝都富商巨贾的陵墓地。商人自来地位不高，礼制规定就算再有钱陵墓也不允许修建规格太好。
我很纳闷难道睿亲王有朋友葬在这里？但是即使是朋友也不用在大婚之夜赶到这里来？
默默地跟着他走了许久，直到巷子底拐了个弯便见略微朦胧的月光下到满山成堆的坟包。零零星星还有几点亮光，不是鬼火就是野兽的眼睛。我顿时背脊发凉有些不敢往前走。
睿亲王见我止住不前，将灯笼递给我，然后拉住我抓灯笼的手：“别怕，跟我来。”
“王爷你这是？”
睿亲王果然一碰到他的敏感处他就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牵着我从石阶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直到走到山顶，一座看似简陋至极的土包面前，睿亲王缓缓地放开我：“到了。”
那是一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但是干净朴素，杂草很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睿亲王迎风而立，取下斗篷的帽子，我才发现他神情庄重，满目悲哀，天空之上有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将他的剪影拉的很长，很长。
我正暗自揣测这坟的主人，忽然，就在我面前，睿亲王毫无征兆地就原地跪下。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住阻止他：“王爷不可，千金之躯怎可跪于平民。”
他毅然跪在荒土上，我拦不住也跟着蹲下来。
“洛婵，跪下。”他道。
我虽有官位不跪民，但他是王爷有这个权力命令我，我也只得缓缓在他身边跪下。
然后看到睿亲王将篮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香烛纸钱摆好，北风呼啸而过，一瞬惹得纸钱漫天飞舞。
我有些看愣了。
“母后，儿臣城璟于此，跪请母后天灵金安。”睿亲王的话从耳边传来我几乎一瞬间傻在原地。
母后？睿亲王有几个母后？
这里，埋得难道是——芙皇后？
待凉风把我吹醒，我立即磕头：“臣容安跪见芙皇后金安！”我止不住震惊，当年贵为一国之母竟然死后如此荒凉？
睿亲王苦笑一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把我帽子眼罩一并轻轻拿下塞在我手上，提醒道：“我带到这里来的是洛婵，不是容安。”
我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止不住问：“……芙皇后怎么会在这？王爷带我来是做什么？”
他不回答，而是转头对着那孤坟缓缓道：“儿臣今日想于母后灵前作誓，望母后作准。”
“……作誓？”我吃惊得一把抓住他，心中隐隐有些预感他要发什么誓，“……王爷何必如此？”
睿亲王并不理我，依旧对着孤坟目不斜视：“顺父皇意，本自当儿臣今日完婚。但儿臣记得母后说过，生得一知己便不相负之。儿臣今遇洛婵，通情达理，德言容工，儿臣欣之。谨遵母后教诲，今生今世，不负洛婵，情生不歿。”
“……”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说我心中的震惊，面对突如其来的誓言，我突然感觉其实自己的感情十分渺小与无力。
我看不清他，我不知道我是何时变得重要到能让他在生母灵前立誓。我到底又爱他多少，是否对得起这句誓言？
但我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一句：“长伴君侧。”从心底延伸出对他的向往，想接近一些。
我看到他笑了，这样美丽精致的笑容似乎感染了我，刚才的一瞬复杂情绪也随着这一笑灰飞烟灭。
我再一次告诫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负他。
一阵北风猎猎，地上的纸钱漫天飞舞，我低头裹紧披风。却不想睿亲王靠近来，一把将我拉入他皮毛斗篷的怀抱，一瞬间温暖如春，他低头将我缓缓拥住：“我们走吧。”
我轻轻靠着他一路下阶梯直到回到原来最初进门的巷子里。他才放开我，并将斗篷帽子戴好。
又走了几步，忽地墙头一道风声划过，睿亲王蓦地止住步子将我挡在身后，对着墙头冷冷道：“出来！”
墙头这才咔咔几声从外爬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有些狼狈地在墙头跃起再落在地上，立刻行礼：“末将安国公部下骠骑左将李审严参见睿亲王爷。王爷好手段，属下刚才差点被震得摔下去。”那黑影说话语气还一副后怕的样子。
“安国公的骠骑左将？”睿亲王似乎早有预料，缓缓走近前去，“那安国公叫你来的时候可曾交代过本王不喜欢有人跟在本王身侧三丈之内？”
“这个……”那人惊恐地仰头看着睿亲王，随即磕头，“末将冒犯了，王爷赎罪。末将只是奉安国公命提醒王爷今日大婚。”
“本王心里比你清楚！你若再不走，我定会亲自给安国公请罪，无非就是个骠骑左将想必安国公不会斤斤计较。”睿亲王说这句话的语气，身为旁观者的我都不禁为之心中一寒。
“王爷息怒，末将这就走，这就走。”那人显然是被吓得不浅，立即起身，纵起一跃便跨过围墙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