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拂乱（3）

　　素素不知所措地捧过书，此刻的她仍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呆傻地看着他。

“我记得我们之前见过，我们是同班的吧？”却见他又低头在背包里翻找了一阵，掏出几本书来递给素素，“这些是你那天落的，对吗？”

“我……谢……我……”素素再次木讷地伸手接过，意识到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却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言语，语无伦次间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尴尬地垂下了头，盯着地面发怔。

子君倒是不介意地笑笑：“早就想还给你的，可是这几天上课都是在大课室，好几个班一起，人太多了找不到你，又不知道你的名字，想找人转交给你都不成。”

“嗯。”素素的嗓音很干涩，只这一个字却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才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而且还未完全发出来就被卡在了喉间。

子君望了望天色，又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挺晚了我要走了，你现在是去哪？”

素素愣神数秒，方迟钝地支吾着答：“我……回……回家。”

子君“唔”了一声：“每天都回吗，这样说来你家离学校应该挺近的吧？”

一阵风袭来，带过地面上几日前被骤雨打落的残枝败叶，拖出长长的“咔”的声响，同时还有素素那音久久才发出的回应：“嗯……”

子君又问：“你是往哪边走？说不定我们还能同路一程。”

“西街。”也许是开始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这次素素终于答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寥寥不过两个字，但是从她的语气和神态可以明显感觉到放松和自然了些。

“我恰好也要往那个方向去！时候不早了，你也是要赶着回家了吧，一起走吗？”

素素迟疑了半瞬，最终还是缓缓迈出腿走至子君身侧，跟上了子君将行的步履。

一路无话，子君和素素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挨得似乎很近，又似隔着一层朦胧的屏纱，像是相行的同伴，又像是毫不相识的陌路人。期间素素一直是垂着头，将风衣帽扯得低低的，遮住近一半的脸。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风衣帽的下端，甚至可以看见她微微颤抖，捏得发白而失去血色的指尖。

走着走着，子君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望向素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素素一惊，刹时回过神忙脱口答：“素素……”停一停，方补充道，“尹素素。”

“哦。”子君点点头，“我是潘子君，这学期新来插班的，那天放学前就做过自我介绍了，还记得吧？”

“嗯。”极淡极轻的一声，依然带着些紧张和尴尬。

夕晖向晚，斜阳不知何时已经隐没到地平线下去了，放眼仅余画布顶端大片暗蓝的深空，和天地交汇处那一线正燃得赤灿艳红的薄霞。只是这颜色在逐渐变得深暖的同时，也在趋近黯淡与消陨。

子君也没再说再问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温言笑道：“感觉你蛮内向的，不怎么爱说话。”

素素猛地停下了步子，将头偏向与他相反的一侧，双手放在身前，揪着衣服的最底端不住地绞着。

子君觉察到了素素的异样，连忙关切问：“怎么了？”

她将头垂得很低，再加之风衣帽和额前刘海的阻挡，他完全看不见她面部的表情和眼底流淌的情绪。

怎料此刻忽有疾风掠过，吹动道路两侧乱草沙然作响，横枝错舞摇曳，厉声骇影相合，隐隐绰绰竟如鬼魅嚎啸。狂风掀起了她头顶的风衣帽，同时还有她那又厚且长，与整体极搭配不协调的，遮住了右边大半部分脸颊的刘海。

恐慌失措扭头之间，她明显瞥见了他眼底倏忽闪逝的惊愕。

她急急退了两步，避开他的目光，随手指了长街旁边的一条岔路口：“我要往那边走了，再见。”话还没说罢便拔腿飞奔，就仿佛是被窥探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许，这些秘密，就连她自己也不曾知晓。

又或者是，早已被她刻意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