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碍眼
睡不着?与她何干?
翻身,孟江渔背对他,欲继续安眠。
“孟江,你就不想听听我游历途中所见所闻?精彩非常哦……”纪连凑近她耳畔轻声道。
一时温热撩人之气息于耳畔徘徊,孟江渔窘然羞态,掌心已是薄汗连连。
“睡着了?”他轻轻推搡了几下,见她未有回应,丧然而叹,挪回自己床榻。
睁眼望向帐内自小小窗口渗入的微光,甚是怀念:“唉……早知这般,便不遣安平回去了,至少还能说道说道……”
听身后人唉声叹气半晌,孟江渔睁眼怔然地看向墙根,无奈至极:“说什么?”
一听声响,纪连随即一改愁容,眉开眼笑贴近她。
欢乐似孩童般:“你没睡!我就知你没睡……”
“不说了?”她暗自叹息。
片刻愣神后,纪连立即乖乖躺回自个儿床榻,笑意难掩:“说!当然说……嗯……”
一时愰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要不我说说近两载的游历那些奇闻趣事?”
“随你。”你尽兴便好,她个小喽喽能有何能耐打得住你。
“那便自我离家说起,带着家仆一路南下,途径严蓟、丰邑、障源……而由盛京返程经平陵,景色着实宜人、奈何山路崎岖不易休养生息……”
一路没了老爹唠叨,家里大小娘问候,真真无拘无束、快活似神仙。
盛京!
孟江渔忽地睁眼,翻身瞅着他。
“你去了盛阳?”达官贵人口中的盛京,于孟江渔是何等憧憬?
即便穷乡僻壤,她也见过早市的热闹,城里衣着鲜丽的商贾贵妇,而早市邻里间道听途说的话聊中,盛阳便如此入了她的耳,暗暗憧憬。
较之清溪一带最繁华的城还要壮丽繁荣的该是怎样的景象?
“当然去了。”他很是神气。
“那你能与我说说盛阳是怎样的吗?”
“呃……能啊……”纪连见她忽而凑近的稍稍枯黄的脸,眼眸黑白分明,满载着浓郁不化的渴求,顿时呆愣。
一时愰然,他竟觉眼前人有丝少女的娇憨与稚气未脱。
“孟江,你……我瞧着你有些似女儿家,方才声音也像……”少年脸颊微醺,晃神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闻言,孟江渔心慌不已,面色肃然,僵着身子翻过身去,又背对着他,闷头不敢再理他。
待回神时,他随即噤声,却也为时已晚:“我……孟江,我胡言乱语的,孟江……”
不论他如何叫唤自省,皆无人回应。
帐外月色当空,一袭月华之下,熊熊炉火映照中的北宁军营,回荡着整齐划一、森然起敬的脚步声与盔甲碰撞声。
火光里的黑夜令人无惧北国战时的寒冷与凄然。
一连几日,孟江渔不敢搭理纪连。
而这日总算令他逮着了机会,吃食时,纪连见她对着张略显粗糙的纸以手指在地上比活。
当即几口解决饭食,他凑过去。
谁知他一凑近,孟江渔便避恐不及,远远躲开。
这回纪连到没紧跟不舍,只是盯着地上瞧,左右看看,勉强认出:“孟……”
还没看完,孟江渔慌忙将它胡乱毁了,生怕他瞧点端倪来。
“你……”纪连瞧瞧地上,又瞧瞧她,蓦然灿言,“你识得字?”
霎时她盯着他,目光诚挚,而后黯然,垂眸摇摇头。
捏紧手里的纸,那是她去接孟江舟下学偷听被发现时,夫子怜她赠予的,纸上便是她的姓名。
“那你想学吗?”纪连问道。
孟江渔提防着他,退了几步,奈何迫于对读书识字的渴望,她终是点点头。
“既然想学,我便教你。”毫不拖泥带水,一口应下。
些许震惊,她愣愣盯着他,当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是纪连毫不介意,咳了咳以掩尴尬,些微赧然:“不过我有要求,之前的事就当无事发生。”
思量了番,比起能识字,此前之事不过尔尔,暂且不提也好,孟江渔再次点头。
“一言为定,击掌。”与之击掌为誓。
收回手,纪连毫不忌讳地一手揽过她的肩,保证道:“小爷出马,一个顶俩,你就放心跟我学,小爷保你日后读书习字不在话下。”
这会儿,孟江渔倒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想掰开他的手,脱离他魔爪。
最终无法之下,她使劲掐了几下他的手背细嫩皮肉,一瞧手背就知这男子必是家中众星捧月的人儿。
“嘶!”倒吸口凉气,纪连立即放过她,一脸愁容,“你好狠的心,自小就没人敢这般打我。”
打你?还不是你自找的。
孟江渔嘟喃着,先甩了个白眼,而后却紧张兮兮地注视他,真怕自己把他怎样了,毕竟人家怎说看着就不像一般人,她个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踌躇不定间,有人不疾不徐过来,瞥见纪连手背红彤彤一片,却是面露不悦:“这是怎的了?”
“没啥,就昨晚被蚊虫叮咬了几下,不打紧。”见来人,纪连神色微暗,即刻起身,“不知浮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北军退守大坞头,我军中闲来无事便来瞧瞧子玉。”浮生目光落于仍旧蹲坐一旁仰视他的孟江渔身上,抬眸看向纪连,“这是……?”
这回终是躲不过,无奈下,纪连拉起他,介绍着:“孟江,如今不过十五六的少年,日后还得承蒙浮将军多多关照。”
“孟江……家住平陵清溪?”浮生并未应下他所提的“关照”,而是不太确定地询问。
略有诧异,如此英明神武的玉面将军竟能记得她这等小人物。
顿时,孟江渔对浮生更为崇拜,眼睛直勾勾望着他,猛地点头。
见她殷勤似的反应,纪连双眉紧促,郁闷不已,又觉眼前这位碍眼得很,轻轻以脚踹踹她:“将军问话,还不快起来回话。”
孟江渔回神,没好气横他一眼,随后起身拍拍尘土,对着纪连做了个鬼脸,才粗着声道:“拜见将军,小的叫孟江,家住平陵清溪。”
他俩的小动作全然落尽浮生眼里,将孟江渔审视了番,似猜度着她的目的。
“浮将军?”这事纪连早就司空见惯,号称为了他的安危。
“呵呵呵……你俩看似相熟得紧啊?”浮生收回目光,转眼朝向纪连,似漫不经心打趣着。
一旁孟江渔不晓得世家子弟交友间的顾忌,加之没压根没往那想,以为仅仅字面意义,便道:“不熟,认识不过五六日。”
恰是入营那日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