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尽付芳心与蜜房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年复一年,花开花又谢。御花园中早没了红梅伊影,玉兰枝头花苞俱开了口,暖阳一照,露珠滚落,淡淡芬芳。地园里的牡丹跃跃欲试想要绽放,可终究是缺了时候,挣不开花蕾外的束缚。
皇后初次承办年节,张弛有度,太皇太后与太后大加赞赏,皇上亦当众人谕示,皇后乃六宫典范,具贤后风范。皆以为索额图可因此加官进爵,皇上却加鳌拜,遏必隆太师,晋额驸吴应熊为少傅兼太子太傅及额驸羹聚忠为太子少师。赫舍里一族无人官位加晋。
“娘娘,敬事房来报,答应张氏遇喜”。冬雪接了吴忠的禀报便一刻不停的向主子传禀。
手中翻过的一页纸落下,盯着账簿,移不开眼,“太医可去仔细瞧过了,一切按马佳贵人遇喜时准备,好好嘱咐底下奴才,莫怠慢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冬雪欲言又止,她知娘娘心里不好过,并非拈酸吃醋,只中宫无子为人诟病,面上无光的终是皇上,主子愧对皇上罢了。可娘娘承宠不少,怎迟迟未有好消息呢。宫里宫外风言风语,索大人时常来信催促询问,谁又知娘娘心中苦楚。
“等等,着人去乾清宫请皇上示下。若有旁的吩咐,本宫也可照办”。皇后手下又翻一页,面色如常。
冬雪福了身,打量主子的神情,还是住了嘴,方至门口,转头瞧主子一眼,心下叹气。娘娘如此倔强的性子,怕是听不进劝。
屋里没了人,静得令人心悸,手指缓缓卷曲,握成拳,温润的泪滴到书上,花了字,轻喃:“对不起”。
冬雪至乾清宫门外,见梁九玏满脸堆笑迎上来:“哟,冬雪姑娘今儿怎得了空过来”。
却见冬雪白他一眼,斥道:“呵,梁总管,你我之间可有交情?我可不敢直呼总管名讳,也望总管莫要如此唤我”。
“哎哟,又是我何处得罪了姑娘?姑娘明示”。梁九玏急了,几天未见,不知为何又招这姑奶奶了。
冬雪虽不舒心,也未忘正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张答应有喜,娘娘命我前来禀报皇上,若皇上无别的吩咐便照马佳贵人遇喜时吩咐下去了”。
原是为此事,“请姑娘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即刻禀报皇上”。梁九玏嬉笑应下,转身便苦了脸,万岁爷翻牌子也不是他可左右之事,冤枉!
索额图方回完话,还余几步至门口,见梁九玏进了门,微微拱手,笑着问道:“梁总管,可是有何急事啊?”
梁九玏低了身子,回道:“索大人可是与皇上商议完事了?奴才恭送索大人”。
索额图见他不愿多言,笑咳两声,往外走去。刚迈出门,便瞧见冬雪,唤人近前:“冬雪,你怎的在这儿,可是皇后娘娘有何事”。
冬雪行了礼,心中纠结,不知当讲不当讲,垂着头,答道:“回索大人,是娘娘命奴才过来问皇上安。娘娘一切安好,索大人放心”。
“嗯,伺候娘娘多仔细着”。索额图不疑有他,点了头便离去了。
皇帝正合了奏折,准备用些茶点,梁九玏一脸喜色上前,禀道:“奴才恭喜皇上,方才冬雪姑娘来报,张答应有喜。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照马佳贵人那时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余光注意着皇帝的神情。
“后宫一切事宜,皇后做主便好”皇帝状似无意,可脑海里皆是敏溪倩影。无须多言,她会顾好张氏及龙嗣,亦会自责,三人成虎,何况流言蜚语事关国祚,帝后举案齐眉,却无子嗣,于国运不利。鳌拜愈发放肆,口无遮拦!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至案几上,碰倒了旁侧一摞奏章,恼火之甚。
梁九玏不知主子因何事窝火,不敢再言,轻脚慢步的出了殿。“冬雪,皇后娘娘乃六宫之首,自是娘娘做主便是了”,梁九玏又是一脸讨好。
此时冬雪泄了气,耷拉着眼,淡淡应道:“是,奴才晓得了。这便去回娘娘。方才我…..你莫要多心”。
“无碍!姑娘莫生我气便好!”梁九玏怎会同她置气,只愿同自个儿多说几句话便心安了,此话如同糖糕,令人心甜。嘴快咧到耳后了。
冬雪差些未忍住,啐他,佯装生气,质问:“莫不是同别的主子娘娘的大宫女也这般油嘴滑舌”。
“天地良心,除了姑娘,我断然不会如此”梁九玏竟是羞了,破天荒的红了耳朵。
冬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答,转身便走,只听得那人在背后小声唤道:“诶!姑娘可莫气了”。嘴角忍不住上扬,真是个呆头鹅。
翊坤宫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云荷一行人跪叩于地。
“本宫早知张氏心思不纯,时常来本宫跟前儿献殷勤。自皇上来翊坤宫见了她,便翻了两日牌子。只当是上赶着巴结,如今可好,她倒是有了皇嗣”。昭妃指着下处跪的一群奴才高声斥道,满眼怒气,胸口起伏,气息急促。
“娘娘,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失察,娘娘娘莫气坏了身子”。云荷恼恨自个儿识人不清,张氏竟敢算计到翊坤宫头上,真小瞧了她。
昭妃眯了眼,踱步至软塌前,一掌拍在矮几上,“本宫不屑低贱之人怀有龙嗣,将来亦不配同本宫孩子争,只这张氏,竟敢如此利用本宫,当真本宫是好相与之人”。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咽下。
“娘娘,要不奴才……奴才绝不会连累到娘娘”。云荷眼里闪过阴鸷,手边的碎瓷片扎进掌中。
“胡闹!云荷,本宫可是太过纵容?如此下三滥,本宫断不是不折手断之人!”昭妃怒视婢女,虽气极,可也知残害龙嗣为重罪,株连九族,一答应罢了,不堪冒此险。
“娘娘,奴才听闻民间有一方子专生女儿,张答应自然金贵,可若生下位公主…..”。云荷突然忆及鳌中堂命人送来的包袱,原是为中宫备下的,可中宫久久无子。眼下派上用场了,可用张答应试试药方灵否。
昭妃眼波轮转,至云荷身前,面色冰冷,轻声道:“将功补过”。
御花园,浮碧亭,张答应坐在亭中,手抚着小腹,笑得欢愉。如今有了依靠,不必低声下气去翊坤宫找不自在。有了皇子,即便是瞧在皇子面上,都不可轻贱了她。马佳氏因着诞下皇子晋了位,皇后宽和,应一碗水端平的。
“小主,您不怕昭妃娘娘恼了吗”。香梅问道,虽有皇后娘娘照拂,亦替主子忧心。如此,便得罪了昭妃,主子往后岂非只得绕着翊坤宫。
张答应低头一笑,不甚为意:“可若我不谋算,凭我的家世,何时才能晋封。何时才能承宠皇恩,我一生岂非白白困在宫中。得罪了昭妃又如何,可皇后宽容贤惠,必定会保我母子平安”。
香梅似懂非懂点点头,只要主子不被谋害,平安生下小阿哥,便放心了。
冬雪得了皇上口谕,赶回坤宁宫禀报,可正巧皇后娘娘在里屋小憩。怎是累了,不过不愿旁人见着难过神情罢了,中宫怎可同嫔妃一般悲秋话凉。
“冬雪姐姐,娘娘歇下了,嘱咐了不必备晚膳。娘娘莫是病了,可要请太医来瞧瞧?”。芷兰见冬雪站房门前发呆,上前拍了她的肩。
回过了神,摇摇头,“无事,娘娘应是累了”,冬雪犹记在闺阁时老太爷同娘娘道:累身更累心,踏上此路便再不能回头了。抬首望天,心中祈祷:老太爷,求求您保佑娘娘,您心疼娘娘,定不忍见她受苦,莫让娘娘如此苦闷了。
直至掌灯时分,皇后依旧闭门,冬雪急了,往大门跑,欲请皇上。事后娘娘责罚担了便是。方至中门,便见明黄龙袍之人往此处来,身后随着梁九玏一行人。冬雪欣喜的迎上去:“奴才请皇上安”。
皇帝抬了抬手,问道:“不在屋里伺候,在外面杵着做甚?”
“回皇上,奴才原是想去乾清宫请皇上,娘娘自申时进屋休息,晚膳也命撤了。奴才担忧娘娘”。冬雪低头回禀,神情焦急。
皇帝未应,脚下步子加快。梁九玏亦随着皇帝步伐,至门前,大步上前替主子打了帘,只见皇帝站定,冷声吩咐:“守着外边,无朕旨意,不得入内”。
眼环四周,不在正殿,放轻了步子,伸手,缓缓推开了内室的门,量视一圈,亦不曾见一人。又至床前,见丝并未动过,转身往南,方至旁侧书房门口,便见她一身豆色裙装,套了罗锦水仙坎肩,蛾眉如柳,粉黛未施,玉手执笔,一派恬然之态。写字的手带着耳钳微动,只专注于落笔纸上,侧颜令他心折。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皇帝缓至她身后,单手放于敏溪肩上,温声道。
敏溪讶然,立时放了笔,附上他的手,抬首望道:“怎此时来了,可是瞧过张答应了”,烛光映眸,星光点点。
唇轻落到她眼睑上,原以她会哭,愁容悲伤,却不料,只是怡然临字,宠辱不惊。配与他携手之人唯她一人,怎可不放在心上疼惜爱慕。“不必,你主理便好。我只想陪你”,抚着她的发,满眼柔情。
敏溪一笑,“我还能吃醋不成,子嗣繁盛方能彰显大清江山昌盛。只是,我素来体弱,至今未……不过,你莫要挂心,我并非心窄之人,自会明白”。
皇帝抓了她的腕,盯着那对龙凤镯,大婚时赐下,从未换下,手下力道愈紧,“敏溪,此生,唯尔配为吾妻,唯尔配为朕后”。
敏溪垂了睫,可一生不可一双人,除却巫山不是云又如何,终究是比翼连枝当日愿。皇帝见她埋了脸,只当她羞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