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鹣鲽情深
一寸相思万千绪,眼眶红着,瘪了嘴,将头靠于皇帝肩上,念了半月,终是来了。“你怎的来了,可是与何人相约在此处”。攥着他衣袖,无理取闹道。
闻得这泛酸的话儿,皇帝心中好笑,却又顾及她的身子,不敢搂得太紧,怕压着她肚子。“你可看清了,此处除你哪还有他人,即便是有,谁还敢拉我走不成”。未曾见过她如此怪闹一面,甚觉可爱,生了逗她的心思。
巧鼻一哼,“皇上去何处,臣妾可不敢多言。臣妾规矩不好,惹了皇上嫌弃。还是莫在皇上眼前晃荡”。作势便要推开皇帝,护着肚子,一副有恃无恐之样。
“怎的还说不得了”。曲指刮了她鼻尖,虽是斥责,可言语里的纵容掩也掩不住,对她惯是不吝啬的,何时眼里的爱怜都不必藏。
或是醒过了神,敏溪自觉失态,害羞的低了头,任皇帝怎么唤都不抬头。
冬雪心急如焚,园子里人多眼杂,保不齐哪个嘴碎的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里。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可经不得挨罚了,两步上前,寻了个缘由,禀道:“娘娘,这时辰应喝安胎药了,太医叮嘱过,切不可误了时辰”。
“如此便回了吧”。皇帝吩咐身后的奴才,如常牵起她的手。方才见她心中存了气,怕她走得急了摔着。
敏溪只低低嗯了一声,并未察觉他空出一手虚护着腰后。抽了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你还抓着我做甚”,蛾眉轻蹙。
“你穿着花盆底,走的那样快。朕若不抓着你,若摔了有个好歹,她们岂非都得陪葬”。皇帝眼风一扫,冬雪等人打了个冷颤,将头埋得更低。
胆子愈发大了,敏溪只白了一眼,惯会唬人,如今身子重,皇上乃儿郎,力气大,扶着也稳妥。扬了下巴,翘着小嘴道:“请皇上带路”。
梁九玏眼皮一跳,皇后娘娘今日是怎的了?当着奴才的面儿指使皇上,怕是热傻了不成?若皇上恼了,谁敢上前相劝,斜着眼偷偷察觉皇上的脸色。
“哈哈哈,好,朕今日便给皇后带路”。皇帝笑出声,微微低头,在敏溪耳边暖声道。
众人皆惊愕,皇上竟未气恼,还同皇后娘娘亲密耳语。
冬雪心中五味陈杂,原是心里怨了皇上冷落了娘娘。可打小跟伺候娘娘,怎不知娘娘是何秉性。若非十分笃定皇上疼爱,又怎会如此撒娇。老太爷在时,娘娘身后稳如泰山,都未曾如此。
一路上,皇帝寻着话由,可敏溪神态懒懒,不愿多言。
白玉栏雕,紫萝衣裙,妆容精致也遮不住落寞。“云荷,若本宫的孩子还在,皇上可会这般待本宫?”。昭妃迎着风,几缕发丝飘散,眼中映着一对璧人,生出羡慕。
“娘娘,会的。皇上自然恩宠娘娘,谁人不知知昭妃娘娘宠冠六宫。皇上每月都召娘娘,皇子迟早会有”。云荷耐心劝着,自娘娘失子后,皇上不似从前那般待娘娘了。
昭妃愣愣的望着,轻声道:“可他们…….是夫妻啊”。
“娘娘,奴才未听清”。云荷竖耳问道。
偏过头,失落吩咐道:“无事,回吧”。食盒中是皇帝前儿夸过的榛子饼,等了半个时辰,早凉了。
一迈进坤宁宫便闻见了药味,敏溪双眉紧锁,怎今日闻了这味道犯恶心。
皇帝扶她坐下,接了芷兰手中药碗,吹了吹,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方一张嘴,胃里翻江倒海,“呕”,拍着胸口一阵难受,抬首时那一双眼噙了泪花,楚楚可怜。
皇帝此时见深褐汤药亦不顺眼,当即黑了脸,唤了人训斥道:“你们是如何伺候的!皇后如此难受竟不知宣太医会诊。还不把太医院那群废物宣来,难不成要朕亲自请!不知所谓!”。
“嗻,奴才领旨”。屋里奴才见皇上发火,即刻跪了一地。江德福闻言赶紧起身,正欲去请太医。
“诶,无需去”。敏溪顺了顺气,叫住了人,“不过是孕吐罢了,前些日子每日这样吐,也不见皇上来看臣妾。原无碍了,今日不知怎的,竟又吐了,想必是孩子闹了”。轻抚着肚子,尾语温柔。
江德福站于门口,不知去或不去,一时不知所措。
皇帝理亏,不耐烦的挥了手,奴才们会意退下。“何出此言”,为她拍着背,赔笑道。
敏溪打眼瞧了瞧日晷,只道:“皇上今日去别宫罢,臣妾身子重,怕伺候不周。况一时心烦,难免生出脾气”。
“胡言!难不成我来坤宁宫便是让你伺候我?你何曾发了脾气,左右不过撒娇罢了”。皇帝不以为意,细想想,近日确是疏忽,心下愧疚。
“玄烨….我…..未尽好皇后之责”。敏溪垂睫自省,眼光落于隆起的小腹上。
见她如此乖巧认错,皇帝心中烦闷一扫而过,笑意渐浓,揽了她的肩,哄慰道:“你怀着皇嗣,何必苛责自个儿。我只要你母子均安,余下之事不甚重要”。
“若是公主呢?”。虽也盼着是皇子,可此事乃天定,若届时事与愿违,岂非失望至极。耷拉着脑袋,厌着神色。
皇帝轻笑,伸手在她小腹上摩挲,“那便是康熙帝的掌上明珠,我最珍爱的公主,养于身边,绝不远嫁。待豆蔻年华时,寻天下最好的少年郎配于她”,君王许诺,只要是她的孩子,无论阿哥或是公主,必定视若珍宝。
敏溪立时抬了头,绽了笑颜,有此话,便安了心。“饿了”,眉眼弯弯,娇俏可爱。
“梁九玏,传膳”。皇帝朝门外高声吩咐,又在她脸侧温情一吻,道:“用了膳可要喝下安胎药。若再要吐,宣太医过来,我亲自瞧着,方能放心”。
敏溪只抿着嘴笑,不答话,寻了他指上的玉扳指把玩,却突然发现内圈中刻了一行小字,不仔细琢磨竟不能发觉。
知她好奇,旋了下来,放于她掌心,柔情万千:“是赫舍里敏溪,汉字”。
敏溪一怔了,“玄烨…….”,原应有满腹表白,可一句也道不出,心尖儿酸胀,只唤他的名。
皇帝双手紧了力道,“敏溪,你应朕,白首不相离”。帝王天生心思敏锐,如何察觉不出皇祖母之心悄然变化,不时抬举昭妃,既不可宠爱皇后犹过,便挑了慧嫔,如此皇祖母倒无话可说。
“嗯”。敏溪乌睫挂泪,应道。
慧怡宫,今日烛火暗了些,同慧嫔一贯张扬的性子不符。若雨形色匆匆,在门前望了几回,见没了人才出来。
慧嫔斜着一侧嘴角,眼里尽是得意之色,时青立在一旁冒着冷汗,从未如此胆颤。
“时青,你可记得,你的阿玛与兄弟在本宫阿玛麾下”。慧嫔语气平淡却品出十分威胁,眼神若冰,寒人心魄。
时青直直跪了下去,磕了头,“娘娘,奴才自打进宫跟着主子,事事以主子为先,忠心耿耿,奴才绝不敢背叛娘娘”。抖得不成样子。
慧嫔伸出两指,抬了她的下颌,“你应知,本宫与太皇太后,太后乃同宗。况且本宫不曾害人性命,你怕甚”。护甲划破脸颊,渗出几许血丝。
“可是娘娘,那可是…………..”。时青丝毫不觉疼,主子真怕是疯了。
“怕甚!本宫又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是…..既皇上偏心,本宫偏不愿她得了意。昭妃盛宠时将何人放于眼中,失了孩子,皇上不也淡了”。慧嫔嘲讽道,曾因昭妃,皇上未曾正眼瞧过,如今得了宠爱,怎容她人截了去。
夏日里,西瓜最是惹人喜爱,敏溪方吃下一块,正欲拿第二块,手还未挨着冰盘,闻得皇帝咳嗽两声。悻悻的缩回手,抬眼一瞧,他眼睛竟未曾离开书页。“热嘛”。娇滴滴的抱怨,看书便看书,为何总是盯着自个儿!方才晚膳时,冬雪不过提了一嘴不可多用糖醋鱼,皇帝竟立时命人撤了下去。
皇帝放下书,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太医的话你可记得,不宜食甜,晚膳前用了几块玉寇糕,若不记得了,我数与你听可好”。见她眼神慌乱闪躲,一时间忆及大婚当日,亦如这般,稀罕得紧。
“知道了”。敏溪偃旗息鼓,命冬雪撤下了西瓜,眼睛追着冰盘至门帘处。
皇帝展袍起身,牵了她的手,“可安置了。明日起,坤宁宫的西瓜份例匀至乾清宫,并非苛待于你。只寒凉之物不许再用!你素来体弱,若是贪嘴,我可要罚了。既奴才劝不住主子,打发去了慎刑司,再挑些好的送来”。决计不可同她讲理,只得吩咐道。却也不可对视,怕只一眼便心软。
“嗯”。鼻腔里出了声,浓浓的委屈与漫不经心。
待奴才伺候洗漱,敏溪竟生出害羞之意,思忖片刻,试探问道:“你……此时还未落钥,去别的宫里亦可”。虽太医提及,过了头三月可行房,却不敢如此胡闹。
皇帝见她护着肚子小心翼翼的神情,好笑道:“我在你心中便是那急色之人?不过想陪你罢了”。
孕妇嗜睡,头沾了枕便神思倦然了,他在耳旁几番倾诉也未传入耳。
将长发别于她耳后,呼吸浅浅,方才未听见也无妨,人生漫漫,愿她用一生去猜。齐家治国平天下,到底是要先齐家,闻着她发间淡淡清香,合眼睡去。
翌日清晨,梁九玏放轻手脚,伺候万岁爷更衣。昨夜里,皇后娘娘几次胫腿抽筋,皇上亦是担忧,眼下有了乌青之色。他叫起时,皇后娘娘正在朦胧之间,皇上生怕扰了娘娘,即刻给了眼色,轻拍着娘娘背部,免其惊醒。
不经意间瞥见软塌角,针篓里做了一半的同心结,皇帝霎时笑意盎然,压着声儿吩咐道:“早朝后宣太医院院判觐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