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潇潇月扬海,花海簌簌盖风尘。今日想来无别事,唯有踏骸哀凉调。
两个人一路上边走边歇,又从沿路的城镇上买了些水和粮食。
“有一座城,城里常年开满了无尽夏。”
“你还认识无尽夏啊。”
“嗯,是你告诉我的。”
“眼睛能视物吗?”
塔柔摇摇头说,“还不能。”
“为什么要帮顾漪占卜寿命。你又和她不熟。”
“只是想帮忙。”
“我背你吧。”司空落蹲在塔柔面前。
“谢谢。”塔柔摸索着趴上司空落的后背。
“我有跟你说过无尽夏吗?”
“有。在你还没离开那座城里的时候。”
“那座城……很远吗?”
“嗯,很远。我们要到那座城里去!”塔柔伸出右手食指指着前方。
“我要是不去那座城里呢?”
“你一定会去的!”塔柔听到司空落这样说气急败坏的怕打着后者的肩膀。
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听说百年之前是冬天,除了第一波人还没人见过冬天,没人见过雪花冰凌长什么样子。
听说夏天的第一年,整片大地全部是水,整座城都在海里面泡着。
听说海里面长着大树,草地上跑着兔子,海里面也有太阳升起夕阳西下。
听说十几年前,包裹着一切的海没有了。
“只有你才能进那座城。”塔柔的神情突然变的温柔就连目光都随之柔和即使她现在看不清东西。
“为什么。”
“因为那座城是你的!”塔柔很认真的说。
路途并没有因为遥远而使人疲惫,许是有人陪伴的缘故才显得这条路走的很快,快的就像在炎热夏天里的一阵风快的还没有感受到清凉就结束了。
这个镇子并不难找只是翻过了三座山跨过了一条河而已,什么?这还不难找?可是你看看前两个啊!
“好快。”塔柔跑到石碑底下看着那用朱砂写的字,一字一顿道,“鹿——角——镇——”
“这里是卖鹿角的。”
“你想起来了?”塔柔的眼睛亮闪闪的扭头看着司空落。
“不……石碑上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呢。”
塔柔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镇子里面走,一路走来两个人的关系好了不少证明了时间的伟大之处。
两人想找客栈落脚,就见离镇子口最近的客栈围了一堆人,两人相视一眼便凑上前去瞧瞧。
“只要是不死你就得来给我干活!我管你得多重的病!”店家将假条撕的粉碎,恶狠狠的扔到地上。
“可是……咳咳咳……店家……我……”年轻人的眼泪掉在地上,用来擦眼泪的袖子都被浸湿了一大半,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店小二。
“你要是请假也行……”店家贼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然后嘴角上扬搓着手说,“但你好了之后要加班把欠的活儿给我补回来,当然,义务劳动。”
周围的人都对着店家指指点点,说店家这么做不厚道云云,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年轻人说句话。
“要不要打他。”塔柔问道。
司空落摇摇头说,“恶人,自有天收。”
这间客栈的屋檐上坐着一个人正拿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玻璃片对着太阳看了看,对司空落的话不屑一顾,“哼,天收吗?”
看了一会儿后将玻璃片扔到天上,然后摊开手掌,玻璃片稳稳地落在那人的手掌心,手掌一合便起身翻进客房里了。
第二日晌午,店小二将一盘洗好的白葡萄端到店家面前,笑着脸儿说,“店家……我看完病就回来了……这个,”店小二将盛着白葡萄的盘子往店家面前推了推,“是孝敬您的。”
“嗯……”店家满意的笑了笑捏起一个白葡萄放到眼前儿看了看,“还挺上道啊……行了行了!去吧!病好了再来!”
店小二见店家摆摆手,连忙道了谢从房里退了出来。
店小二离开的第二日,店家倒在了柜台后面倒下的时候手里握着一枚铜钱算盘也掉在了身边,墨汁洒了一身。
听到声响吃饭的客人呆了足足三秒余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客人也顾不上仪态立刻往外跑其余客人纷纷离开座位如鸟兽散。
叶江斜靠在客房的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玻璃片听着楼下大堂乱作一团嘴角满意的上扬。
没用多久,衙役便来了遣散了围观的人群,找了一圈后便抬着尸体回衙门了。
此刻塔柔站在客栈对面的小巷子里身边飘着一张塔罗牌,正位恶魔。
司空落此刻依靠着记忆寻找当年托付碎片之人,时隔多年对那人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相貌也是有所改变。走了三条街路过的行人还有卖东西的小贩也都一一看过却无印象。
时间回到两人刚来的第一日。
叶江敲响店小二的门。
店小二脸颊上的泪痕还未来得及处理便听到敲门声打开门挂着笑问,“客官,有什么要帮助的吗?”
“你需要帮助。”叶江笑盈盈的凑上前。
店小二见叶江凑上前来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客、客官……”
“想请假吗?”
“想……”
“我帮你吧。但你要帮我找样东西一个蓝色的碎片。”
月色如水,夜晚寂静,家家都进入了梦乡。唯有……
塔柔眨着碧绿色的瞳眸盯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火。
“睡觉去吧,我是不会管的。”司空落打着哈欠,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告示说那个人是被毒死的。”
“开什么玩笑,食物早在胃里消化没了谁知道是不是毒死的。”司空落困的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拉脚下的被子。
“就是毒死的!”塔柔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司空落面前抓住被子朝反方向拉。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管恶人事!”
“不行!”
“你不也很讨厌那人吗!”
“一码归一码。”
“快回去睡觉啊!”
“你不管我就不去睡觉。”
“管不了啊!”
“前面的你就能管为什么这个就管不了!”
“能一样吗!”
“一样的!”塔柔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的看着司空落,鼓着腮帮子势有一种你不管我就跟你耗到底的趋势。
“这回真的不一样,”司空落松手了耐着性子说,“我不会管的。”
“那你为什么不帮那个生病的人呢。”
“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凡事靠自己。”
“顾大哥应该给你的‘药’多加些剂量。”塔柔跺着脚活像一只紫色的兔子。
“看事情不要看表象。”司空落也不顾塔柔手中的被子倒头就睡。
塔柔气的扔下被子就走,司空落听见“吱呀”声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想起了那天入阵前顾七夕说过。
“若想破阵方找到‘情’。‘情’字何解?亲情、友情、爱情。可现在的阿落这些你都没有。”顾七夕将手掌放在心上又道,“阿落你这里,是空的。”
司空落从枕头下取出魏然的积分石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积分石紧紧握在掌心里。
时间悠久,久到记忆里的人的模样已经看不清楚;长夜漫漫,慢到一秒钟都度日如年;炎炎夏日,却感觉不到丝毫炽热,浑身发凉、麻木,失魂落魄,这样的你,心怎能不“空”呢?时间的齿轮“咔咔”作响,是谁停了它?为什么停了它呢?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
夜晚,十一时。
“这些天下来‘葡萄’长得格外好。”说话的人语气兴奋,双目放光。
“多亏了您。”店小二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垂着头微微耸着肩,双手垂下相握时不时双手紧握,眼睛一直朝上看目光里是看着“葡萄”的人。
“我很期待你接下来会做什么。”说话的人嘴角上扬,语气轻快。
时过三日,有人与已故的店家死法一致,得到了衙门的重视。
店家故去第二日,衙役找到回家养病的店小二,将其带回衙门审问,无果,遂放其回家。
时过七日,有三人以同样的方式故去。整个小镇人心惶惶,都怕自己遇上这等事。
时过十五日,司空落介入此事。
“你终于管了!”塔柔跟在司空落身后说。
司空落一脸无奈的坐在木凳子上说,“管归管,但是积分石和碎片也要找到。”
三天前,客栈里,司空落发现魏然留下的积分石不翼而飞。
翌日。
“卖葡萄!新鲜的葡萄!”
“诶!你这葡萄怎么是白的啊?”
“家里种的还没熟呢……但是又实在没办法了才拿出来卖的。”店小二摸摸头发尴尬的笑笑。
“这样啊……”
“要买吗?”
“买啊!”
“……”店小二愣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略显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了?”
“不卖了。”
“啥?”
“我说,不卖了。”店小二笑了,笑的真诚。
“诶……怪人。”要买葡萄的人摇摇头离开了。
店小二抬头看看西边,太阳已经被城墙遮住了一大半,“该走了。”
店小二低着头正要收摊,忙活的手就被人按下了店小二抬头去瞧,是鹿角镇出了名的顽固公子,他父亲是鹿角镇的首富平日里乐善好施看谁落了难都会伸手帮一把,就连他去看病的当日还收到了五十俩银子,可唯独……
“呦呵!改卖葡萄了?也不早点拿些个来孝敬孝敬你爷爷我!”顽固公子嬉皮笑脸的摘了个葡萄粒放进嘴里。
“不好意思,打烊了。”店小二厌弃的甩开顽固公子的手,手上加快了收摊的速度。
“那可不行!我今儿个非要拿走不可!”
“我说了,打烊了。”店小二语气冷淡。
“你说了算?”
“……”店小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将系好的包袱解开拿了一串出来递给面前的顽固公子,“给你。”
“这还差不多!”顽固公子冷哼一声拿了葡萄转身离去了。
身后的店小二低着头将解开的包袱重新系上眼睛斜视着看向顽固公子离开的方向。
“能找着吗?”司空落问。
“能。”塔柔跟着塔罗牌身后跟着司空落。
“昨天你也是这样说的。”
“就在那个地方。”塔柔停下步伐指着前方。
“那里是空地啊!”
店小二的目光被从前面路过的两个人吸引,直到他们又原路返回才收回目光,店小二松了口气背上装葡萄的包袱朝空地的方向走去。
空地那边有一处杂草众多,里面藏有一处暗道。
“怎么样?”说话的人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没卖多少大多数都是送出去的。”
“你讨厌的人很多啊……”说话的人用食指卷着头发。
“……也没那么多。”
“还要吗?”
“嗯。”店小二抬起头对上说话的人的眼睛,“有两个人刚刚朝这边走了来有一张纸一直悬浮在上面。”说到这里店小二指了指头顶上。
“没关系。找不到这里来的。”
事态发酵,鹿角镇故去的人愈来愈多,找不到原因。
与此同时,司空落对塔柔的塔罗牌失去了耐心,因为塔罗牌停留的地方每一次都在街道尽头的空地上。
晚上。
“你的占卜不靠谱啊。”
“一定就在那里。”塔柔趴在桌子上看着跳动的烛火说。
“你能不能不要再看火苗了!”
“为什么?”塔柔转过头看着司空落。
“言归正传,明天我自己找。”
“真的就在那里。”
“那里除了土就是野草。”
“在地下!”塔柔的眼睛亮了一下。
“啥?”
“地下,塔罗牌唯一去不了的地方就在地下。”
“挖地三尺?”司空落对塔柔的答案极其不确定,不,准确来讲是怀疑。
“你要相信我。”
“好。”
翌日傍晚,司空落提着不灭灯跟着塔柔进了一座荒废的宅院。宅子已经被大火烧的不成样子围墙倒了大门也烧没了。
“好聪明的人。”
“哇!”司空落突然跳出来站在塔柔面前不灭灯就在司空落的下巴处来回晃荡着。
塔柔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掌心里的塔罗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你一个小丫头还没我腰高居然没被吓着。”司空落看塔柔没反应用空着的手摸着下巴,挑着眉说。
“胆量跟身高没关系。”
“……也对。”
“好可怕。”塔柔突然说。
“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被吓着吗。”
“你现在说……太迟了。”
“这样。那我们走吧。”
……
……
进了大厅,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上零散的星星,支撑房顶的四个朱红色柱子都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正前方原本放座椅的地方现在是一个半米深的大坑,也不知道是什么倒下来砸的石砖都碎了。大坑上面的墙壁上有一幅画,已经被大火侵蚀的看不清楚了。
跟着塔罗牌从大厅里的右堂进入一直到了后院,有好几棵两个人才能抱住的树墩,被大火烧了着实可惜。走过之字形长廊后要上十个石阶石阶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苔,石阶下是池塘里面的水早就浑浊了还有难闻的鱼腥味,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被五个石阶架起的楼阁,每个石阶都有十个台阶。
“这里很奇怪。”
“能不奇怪吗,从外面看就是个被大火烧毁的破房子,就进了一个门能变成这样?这里绝不止外面看到的只有百来平米。”
“是幻觉吗?”塔柔转过头来问。
司空落弯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了一点石阶上的青苔神色逐渐严肃皱着眉头说,“不是,是真实的。”
“……”塔柔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是手却下意识的攥住了衣角。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多可惜。”司空落一步迈了两个台阶站稳后转过头来对塔柔说。
千斤重的楼阁被五个石楼梯架在空中,其构造就像房屋,楼阁是房顶,五个石楼梯就是顶梁柱。
“真要进去吗?”
“只能往前走吧?”司空落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问。
塔柔歪着头对司空落的话不理解。塔柔顺着司空落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来的路都被池塘里漫上来的水淹没了,水面上飘着腐烂的死鱼和散发着臭气的荷叶荷花,水面还时不时冒着泡泡。
长了青苔的五个石楼梯被清澈的水包裹着顺着石阶流向地面与池塘浑浊的水相融合。
两人进入楼阁,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森林,跟着塔罗牌走走到了一处洞穴处便停下了脚步。
“应该是在这里了。”
“我在想,”司空落抬手摸了摸洞穴外沿的青苔,“如果目的地对应的是那片空地的话,那我们刚刚一路过来的地方又是哪里呢?这里的物品触感是真实的,可是这个‘空间’跟外面看上去差别格外的大。”
“是真是假,对你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对吧?”
“没错。”
“但是你又很好奇。”
“没错。”
“可是你又觉得与你无关。”
“没错。”
“对此,你很纠结。”
“没错。”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那个少年哪儿去了呢?”塔柔的眸子暗了暗,眼中只有司空落手里提着的不灭灯的光芒。
司空落笑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进入洞穴,沿着路一直往里走,越往里走两边的杂草便越少洞穴也渐渐开始潮湿起来,细听还能听到滴水声。
再往里走二三十米洞穴墙壁上开始有蛛网。
与此同时。
店小二身体微微颤动着佝偻着身体低着头眼睛一直看着摆弄着盘子里的“白葡萄”的叶江。
叶江将面前的一盘“白葡萄”推到店小二面前,“吃吧。”
“大、大人……我……我还有……”店小二吓的跪坐在地上连忙给叶江磕头。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偿命不是应该的嘛。”叶江从怀里取出一把折叠小刀肆意摆弄着然后将小刀掷出钉在了趴在蛛网上的黑蜘蛛身上。
五天前。
叶江穿着兜帽和司空落迎面遇上,“不小心”撞到了司空落将后者口袋里的积分石拿走了。
“不好意思。”叶江道歉。
“没关系。”
此时。
司空落和塔柔已经到了洞穴深处,除了已经自缢的店小二外就剩下那只趴在蛛网上的一个头般大的蜘蛛。
“这里有封信。”塔柔从桌子上拿起扬了扬。
司空落上前从塔柔手里接过看了看说,“是认罪书。”
翌日清晨,司空落将认罪书和店小二的尸身送到衙门,定了店小二的罪行,但由于行凶者已自缢也无法判罪。
但是,积分石和碎片仍未找到。
当日傍晚,司空落和塔柔走在路上,他们已经打算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了。
“你好啊。”叶江坐在已故店家开的客栈的屋檐上。
“你是?”
“叶江。”塔柔眨了下眼。
“感觉我做的怎么样?”叶江情绪有些亢奋。
司空落顿时反应过来带着怒气说,“你管的多了。”
“这种人杀掉了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吧?”
“害人的是他,但是真正害人的人是你。”塔柔口袋里的塔罗牌已经全数飞出绕在身侧。
“‘恶魔’的使命是诱惑,但是做与不做的选择权在他。这怎么能怪我呢?只能怪他自己。”
“你若是换种方法结局也就不会是这样。”司空落将左手藏在身后掌心凝聚水珠幻化成针。
“你的仁慈什么都换不来,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他就不会生歹意么。”叶江把玩着玻璃片,“如此一来,还不如让他得偿所愿然后在偿命。”
“就像……当年的你什么也做不到。”叶江的左手食指上转着一片深蓝色的碎片,随即又将碎片握在掌心里。
“谢谢你帮我照顾魏然。诶,可惜了我们是敌对关系要不然我们还真能成为朋友。”叶江将一个东西扔给司空落又将目光落在塔柔身上,“再见了,小公主。”
说完叶江便从屋檐上跳下来,朝着镇子口走去。
“你不怕我害你吗?”叶江走后塔柔收回塔罗牌对司空落说。
“你要是有这种想法早就动手了。”
司空落看着叶江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任由他在无尽的夜色下唱着歌渐行渐远。他看着躺在掌心的积分石思绪渐渐远去。魏然的积分石他怎么拿去的?
司空落和塔柔离开镇子后,叶江折回回到被大火焚烧的房子里坐在楼阁的屋檐上看到来人笑的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