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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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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往事之灰泡 硃名 4927 2020-07-23 00:25:29

  四年一届的足球世界杯拉开序幕,全世界的球迷都可以领略第一运动带来的激情与快乐。年轻人更容易接纳并亲近盛大的赛会,加上此次有中国队的加入,他们理所应当地将世界杯作为关注中心,时刻准备宣泄群体性的、激躁亢奋的情绪。这种情绪具有传染性,即便不是球迷,同样可以感同身受,进而从中发掘得到别样的乐趣。校方提供部分固定教室播放比赛直播,有中国队参加的几场比赛,几乎开放所有教室的电视。对学生球迷们来说,这不是唯一的观赛选择,校外或是宿舍都是不错的选项。相比于教室,这些观赛点更加自由与舒适一些。有电视机的宿舍原来或可罗雀,此时无一例外,全都门庭若市起来。校门口的大小饭店全天开放电视,锁定体育频道,生意自不用说,老板们笑弯的眉头可以佐证这一点。每一场比赛尤其是传统强队的比赛时间,校园里会一下子少去很多人,要不是偶尔从宿舍、餐厅、教室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咒骂声以及拍桌子敲盆等声响,个别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已经来到了假期。不用亲自观看每一个进球,代表情绪宣发的哄笑与呐喊可以给出准确无误的即时信息,也不用费神去留意每一个臭球,愤怒的吼叫以及瓶杯的爆破声可以表明有些球员可能会被吐沫淹死。例外的情况也是存在的,不会因为别的球队,只会发生在中国队身上。前两场比赛中国队都输了球,且一球未进。那些天尤其到了晚上,男生宿舍楼口哨连响一片,水袋和热水壶坠楼的声音淫耳不绝。第二天起来,男生宿舍楼下遍地都是碎杯子、坏水瓶以及破裂的水袋。这些行为显然过激而鲁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不会被校方所允许。各系年级辅导员们焦头烂额,忙于召开年级大会,复习学生守则,强调惩罚条款,还需召集部分重点学生开交心会。中国队最后一场比赛对阵的是土耳其队。张振安算是半个球迷,前两场比赛围观下来,心中失望至极,不打算再看最后一场比赛。当时,他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学生宿舍楼里突然传出响天动地的呼喊。他以为中国队进了球,十万火急地奔返宿舍。北隔壁宿舍有台电视机,围满伸着脑袋的学生。让他大感意外的是,中国队并未进球,而是对手进了球。他忙问怎么回事。老潘咬着牙说大家都发挥正常水平嘛。他取笑说你这爱情小火苗完全没烧起来。老潘说哥哥都快油尽灯枯了,还没烧起来,滚滚滚,别打扰哥哥炼气。

  这天傍晚,他和老翟都觉得食堂饭菜有些腻歪,于是作伴出门,打算挑点爽口的粉丝。从校内转入南门小街,两人的嘴巴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联合批判国足的糟糕表现,一会儿分析哪些球队可以晋级下一轮比赛,一会儿争论东道主韩国队的晋级前景。这时,背后响起汽车鸣笛声。老翟过于投入争论,未能及时避让车辆,再往后看时,黑色小轿车几乎顶在屁股上。老翟勃然变色,不顾舍友劝阻,堵住汽车,喝令驾驶员下来理论。挡风玻璃内的光景暗昧不清,隐约可见驾驶员是个眼镜男,副驾驶位置坐着个女的。女人似乎有点面熟,他正待细看,副驾驶车门被打开了,女人钻了出来,正是石柔。老翟捶打舍友肩膀,说不是你小女朋友嘛。司机跟着打开车门出来。这人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瘦高个子,瘦黑长脸,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叫住石柔,说我再送送你吧。石柔欠了欠身,摇头说前面就到了。他想要追上去,舍友一把拉住他,说你TM见色忘友啊。他说你自己吃槽去,下次我请客。老翟高兴起来,说君子一言,八匹马难追,压下嗓音说哥们儿帮你再顶会儿。

  他有些日子未见石柔,她的身材没什么变化,穿着打扮像个职场女性,气色较以往有所改善。他假装很轻松,说好久不见了。石柔瞥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心里甜滋滋的,问那男的是谁啊。石柔稍作沉默,说他是我们经理,接着又说跟你没关系。他随女人拐进通向八牌楼社区的小街,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他想要说很多话,想要了解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说错话惹对方生气。他思来想去很久,开了口问你那工作不干了么。石柔说那个工作我辞掉了。他又问你现在干什么。石柔沉默更久,说她在一家星级酒店做行政管理。他心里不是滋味,说四眼仔面有贼光,不像个好人。石柔立刻予以否认,说经理很照顾她。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石柔未作回应,表情暴露了一切。他见此更加不乐,问你男朋友还没回来么。石柔止步向后看了一眼,问你胡子朋友呢。他说我们不用管他,他是个次要角色。石柔说他脾气好像挺坏的,不会欺负我们经理吧。他说这人除了有点小气,没别的毛病,平时专爱打抱不平,对坏人才会那个样子。石柔没再说什么,走出数步,又停了下来,说我请你吃饭吧。他喜出望外,说我请你吧。石柔说我要谢谢你,那天晚上的事。他说每个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不用放在心上。女人却是一脸认真,说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说那你愿意多请几顿,我也不介意。石柔摇头说我只能请一次。他说那我应该有选择时间地点的权力。石柔说时间就是现在,地点随便你。

  他挑出几个消费过的小饭店,石柔都没同意。最后,她亲自选中路边一家看起来颇有档次的饭店。这家饭店离老金常驻的网吧不远,但他未曾在这里消费过。店内环境较为幽雅,隔断皆用珠帘为饰,一侧是个大厅,临街几乎全是大落地窗,挂着厚重的暗红窗帘。两人选择大厅角落的一张餐桌,桌上覆有红色桌布,桌布上压着玻璃。石柔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菜单,垂着眉头翻看,只见她额头光洁饱满,面色沉静,美得让人怦然心动。他手里抟着玻璃水杯,心中柔情翻涌,几乎不能自制。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仿佛从高高云端一下子坠到地面。电话正是女友打来的。

  他离开饭店,来到街道上,这才接通电话。女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干什么呢?发短信也敢不回了!”

  他心怀愧疚地撒了谎:“我跟他们在校门口吃饭呢,手机调静音了。你开会结束了?”

  “开什么开呀?”女友并未怀疑,“大领导说我们对上面精神领悟方向都弄错了,文件发到各个系里,也没有特别解释,大家按惯例执行,怎么能怪我们?领导的锅我们背,太过分了,进度会开成批斗会!”

  “你晚饭准备怎么吃的,跟王媛一起?”

  “小妮子不知道跑哪儿浪去了,”女友说,“我现在很不高兴,今晚你来陪我吃饭。”

  “真能去?你不是说各吃各的?”

  “还不是因为你矫情?要不,我请你上市区吃牛排?公交也不用捯车。”

  “公交一块钱一人,牛排一百多一位!还是免了吧。再说我已经点好了,不行你来我这儿?扬州炒饭,分你一半,正好老翟也在。”说到这里,他感到脸颊烫得厉害。

  “空军一号接机我都不去,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那个!”女友的语气严厉中透出俏皮,“跟你说过多少次,少在外面吃饭,那些地方脏死了!”

  挂完电话,他调整情绪后,这才回到饭店。石柔将菜单递过来,不动声色地问:“女朋友的电话?”

  “不是,家里人打来的!”他借翻看菜单以掩饰紧张,“你...你点了什么?啊,对了,你有手机号码么?”

  女人摇头说:“下个月有绩效的话,可能考虑买一个,”顿了顿,“没有电话工作不方便,盛经理也建议我买。”

  “四眼仔别有企图,不能相信他,”他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连续报了两遍,“有什么事打我电话,四眼要是存心不良,我找他拼命!”

  “今天不要谈他了,”女人指了指菜单,“我点了两个清淡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在女人的要求下,他也点了两个菜。石柔问要喝什么酒。他表示不会喝酒。石柔说我以为男人都会喝酒。他说那我就喝点吧。不一会儿,饭菜啤酒都了上桌。他心如乱麻,不怎么敢说话,不停地抿啤酒。石柔也不怎么吃东西,一根接一根地细咬碗里的豆芽。

  他憋得难受,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你真的很像我那个朋友。”

  石柔冷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吃菜吧,别光喝酒。”

  他不禁着急起来,“我没骗你,真的!你要不相信...我...我有证明!”

  “我相信你,快吃东西吧,菜都凉了。”

  “我不是小孩子!”他烦躁地站起来,又不甘心地坐下去,“过会儿,我带你看个东西。”

  借着上厕所的机会,他去前台结了账。抹去消费零头后,这顿晚饭恰好花去一张大票子。两人都放下筷子,桌上还剩下大半菜肴。石柔不愿浪费,将剩菜剩饭都打了包。她得知账单已经结清,定要还饭钱给代付者。拉扯间,女人的力气出奇地大,掐得他胳膊生疼。他想到上次的事情,心里非常失落,说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分得明明白白。石柔说我就是情愿这样,我情愿心里踏实,也不愿欠别人什么。

  从饭店里出来,他说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石柔说不用了,下次吧,我要回去休息了。他说那个东西可以证明我不是骗子。石柔的回应冷冰冰的,说你不需要证明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他抓住女人的手腕,说我求你啦。石柔挣脱说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他吓得松开手,为自己的唐突表达歉意。石柔说我希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他说这对我不公平。石柔说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是为了你好。他说你一直误会我,这种假好话我不想听,你跟我去一趟,只耽误你一小会儿。女人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在意你,你也不必在意我。他说但我心里在意你,我愿意跟你待一起,我没别的什么祈求,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心里就满足了。石柔说我过得怎么样是我的事,我不需要朋友,我自己可以过得很好。他央请说你就跟我去一趟,你看过那个东西,我保证以后不再纠缠你,你同意我拿东西上你家也行。石柔沉吟半晌,叹息说你带路吧。

  他们来到男生宿舍楼下,他请女人稍候片刻,独自上楼去取东西。他想要展示的东西并不神秘,便是夹在日记本中少女许梅的照片。他取出照片,小小隐在手心,急步下得楼来。他以为石柔看过照片后,他们之间将再无隔阂,她定会接受他成为亲密的朋友。不曾想到,石柔接过他递上的照片,只是借住灯光大概扫了两眼,便毫无表情地返还照片。他很失望,忐忑地问是不是很像。女人轻描淡写地回应说照片中的女孩跟她不像,她也没有这样的衣服。这让他感到委屈,不争气的泪水涌出眼眶。女人垂着眉头沉思,很快抬起头来,说我真地累了,需要回去休息,说罢便往回走。他跟上女人的步子,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只想当你的朋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一个朋友。石柔停下脚步,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说我可能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可是我真的不是那个女孩子。他说我也没说你就是她,我只是不想被误解,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女人摇了摇头,说照片我也看过了,工作了一天,我真不太舒服,必须回去休息。他见女人抚摸肚子,这才想起眼前站的是个孕妇,忙说那我骑车送你回去。女人同意了,说行吧,你给我送到社区门口就行。

  他骑车将石柔送到社区门下,本想再送一程,但后者不让。他目送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昏暗的小径深处,心中万念俱灰,久久不能平静。他勉强收拾精神,赶去上家教的课。从学生家回来,他依旧心情低沉,躺在床头胡乱翻书。接近活动室打扫的时间,他强忍惫意,翻身起来上活动室。他歪在沙发里靠坐片刻,见学生们走得差不多,起身着手打扫卫生。他扫完里外地面,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女友两个人。赵颖青招手说你先别弄了,我有话跟你说。他强笑说赵书记有什么重要指示,我是沐浴更衣,还是立正稍息的。女友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今晚跟谁在一起。他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留意到女友表情不大对,暗想要坏事,不过他还是勉强回应说我吃过饭就家教去了啊。女友问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的了。至此,他的心已凉下半截,问你听谁说的。女友说你别管是谁说的,我就问你是或不是。他强白说你可以问文安还有老翟,他们可以证明。女友立刻变了脸色,厉声说他们跟你一丘之貉,除了说谎,还能干些什么。他知道谎言已破,只得交代晚上道遇石柔以及吃饭的事。女友冷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勇很了不起,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他说我当她是一个普通朋友,仅此而已。女友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他说人心很容易生出猜忌的缝隙,修补它不如掩盖它。女友说我看你满嘴谎言,就是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评价自己,强忍翻滚的怒火,说我本来就没做错什么,人为什么要相互伤害。女友说你违背自己的诺言,是你伤害了别人,而不是相反。他说我说过我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不代表我跟别的女人接触就要带上防毒面具,你这是专制独裁,是极不道德的。女友说你明明知道我的原则是什么,我受够了你的强词夺理。他说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大家都疯了你就满意了。女友说我逼你了是吧,你想要放手是吧。他粗起嗓音说那是你说的。女友站起身来,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分手是吧。他说非要这样你才满意,我尊重你的决定。女友垂眉半晌,再抬起头来,眼中满含泪光。她抱起书本,埋头大步离去。他暗生后悔,想要上去抱住女友,却碍于脸面,犹豫未决,等到下定决心,只听得“嘭”的一声,女友已经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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