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你咋想的？”
“钱，为了钱。钟诚，你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
“又是这句话，也就是说四五十岁心情苦闷去嫖娼就比二十多岁去正确了？”
“你他妈这是抬杠。”
“那你提钱的事儿就不是抬杠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儿不要掺合。你应该和石忠还有那个混血的杂种分清界限。”
“姑父，咱能不整这个歪门邪道事儿不，钱万生是拉你下水，不明白吗？”
“有时候被拉下水是好事儿。”
“……不就因为我抢了你儿媳妇儿吗？”
钟诚和杨钥匙互相看着，哄堂大笑。
八月份，这时候才是小城燥热的时候。
杨钥匙看着大门紧闭的石忠食杂店，心里暗自窃喜，很快它就是我的了，石忠很快就会认怂，自己跟石忠之前讲的很清楚，上大学的花销会有很多，也就是说，他石忠想在小城挣到钱只有依附自己才行。不对，好像也不是依附自己。
“钟诚，你明白‘势’这个字吗？”彭春拉过钟诚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上写了一个“势”字。
“势力？”
“不是势力，现在很明显钱万生他们占了上峰，占了势，但是他们的势很狭隘，只有限于他们几个人，咱们要把这个势搬回来。”彭春说。
“姥爷，你放心，我说啥也不会把集邮册和工作记录本给他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集邮册凝聚的是几代工人的血汗，他们不应该被遗忘！”
彭春暗自想了想，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在越南，在云南部队的日子：“集合了。”
钱万生使劲的捏着脑门儿上的肉，他不想抽烟去思考了，钟诚，只有钟诚，只有搞定钟诚这事儿就好解决了，现在搞定石忠已经没必要了，他不过是分面包屑的人物，而且就现在看来屑子他都分不到了。杨钥匙劝钟诚失败了，毕竟他们算是亲属，也不能把钟诚怎么样，这事儿只能自己亲自出面。杨耀刚可以联系上钟诚，于是约钟诚晚上在杨家饭的楼顶。
“走！我带你偷苞米去！”钟诚叫石贝拉。
“偷？”
“偷来的东西才香呢，快走！”
两个人在苞米地里来回穿梭，偷了两穗青黄不接的玉米，然后来到一个水泡子附近，这是砖厂挖沙的产物，钟诚捡些枯枝烂叶在水边点上，当然是烤不熟的。
“晚上你去吗？”石贝拉问。
“去呀，你都沦落到和我一块儿偷苞米了，我当然要去。”
“你要答应钱万生吗？”石贝拉颤抖着问，其实当时石贝拉的心情是不希望钟诚答应钱万生，又想和爸爸把生活回到正轨。
“我不会答应他。”
“那我和爸爸咋办？”
“我告诉你石贝拉！即使是你，我也不会答应他！如果你真的和我是挚友，你要相信我，我会把这事儿解决，让钱万生带着那个阿福成天啃窝窝头！”钟诚说的相当坚决，无法回驳的语气。
石贝拉狼吞虎咽地吃了半个苞米，半生不熟的，吃完抹掉粘在脸上的苞米粒说：“你要是认怂，这半个，还有剩下的这个，你都给我吃了！然后永远都别见我了！”
小城的夜风钟诚多次提到了，钟诚很喜欢，总有那种感觉。
钱万生叫了杨家饭所有的特色，杨钥匙把楼顶清空。
“哎？钱大爷，我要是回不去，可有好几个人报警呐。”钟诚笑着说。
钱万生赔笑，没说话。
“要不你直接把我扣下吧！等两个小时咱俩试试？”钟诚步步紧逼。
钱万生知道自己现在在刀尖上跳舞，但是在刀尖上跳舞不能靠蛮力，要循序渐进。
“钟诚，你很优秀，怪不得石贝拉那么愿意跟着你。”
“那不重要，越在乎，越不来。”
“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挺出乎我的意料，最起码坐在我对面的不是一个中年人或者一个老头儿，而是一个…小伙子。”钱万生还是装作轻蔑的样子，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态度会激怒年轻人。
“有话直说吧，钱大爷。”钟诚点了一根烟。
“钟诚，我听说你也报志愿了，而且分数线差不多，如果你交出来集邮册和工作记录本，我保证你和石贝拉的异地恋能成，每个周末你都不用考虑路费的问题。你知道吗，现在大学是流行男女之间出去开房的，那笔钱你也不用顾虑，你大爷我其实是个讲究人，对杨钥匙你也知道，总而言之吧，你大学的花销你大爷我包了。”
钟诚想了想石贝拉优秀的身材，真的优秀。
“大爷，你说点实际的不行吗？”钟诚笑了，真的笑了。
“好！那你说，什么条件？”
“把石忠的食杂店还给他，别再打扰人家父女俩过日子，然后滚出小城。”钟诚盯着钱万生说。
“我他妈！可以，没问题。”钱万生也盯着钟诚。
“然后，我还有个问题。”
“你是想问厂里锅炉是不是我炸的吧？”钱万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我是想问，你是抱着什么心态出现在小城的。”
这个问题确实让钱万生感到意外，但他转过来了。
“钟诚，我跟杨钥匙唠过你，其实咱俩是一路人。”钱万生撸了一个串，也点上了烟。
“其实我家是小城周边农村的，你大爷我刚进城的时候啥也不懂，被人瞧不起，那种感觉你懂吗？你肯定懂，就像你在学校抽烟打架一样儿，被视作异类。那个年代，集邮是个风趣之事，我也喜欢，我就是要不择手段的集齐这些邮票，让这些城里人看得起我，对我羡慕备至！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要让这帮城里人知道！我钱万生犯了大罪也能蜻蜓点水，探囊取物！”
“大爷你错了，酒越醇才越香，酒香不怕巷子深。”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到了。”
“得到了你也只是得到了形没得到意。”
“你给我闭嘴钟诚！犯不上你在这儿教育我！”
钟诚已经在想如何收场走人了。
“钱大爷，你自始至终都没把条件说正经了。”钟诚起身准备走，钱万生并没有阻拦。
“你小子也没说出你的真实条件，滚犊子吧！”
这场饭局就这么不欢而散了，钟诚看着电脑上填写志愿的表格，一共五个志愿，就像把豆子倒进筒子里一样，是大是小全分出来了。
“钟诚，姥爷带你见见世面去。”彭春穿好了衣服，今天他穿了一身儿旧军装。
“姥爷，咱去干啥你穿的这么正经。”
“见厂长，带上那个工作记录本。”
今天的黑压压的，以前和姥爷散步的时候钟诚总是问这问那，姥爷总是腰杆挺直看着前方回答自己各种各样问题，很有耐心，孜孜不倦。
当然见厂长可不是容易事儿，今天赶巧，厂长开完会就可以了，祖孙二人等了一个多小时。
“厂长你好！这是我外孙，叫钟诚。”彭春打了一个军礼，厂长等彭春礼毕顺手握了握。
“今天带你外孙来干啥？还这么正式。”厂长说。
“我要举报一个人。”彭春认真的说。
“谁呀？”
“钱万生，我有证据。”这把磨了多年的宝剑终于出了剑鞘。
厂长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钱万生的工作记录本，当然也知道彭春不好糊弄。
“老彭啊，你先回去，这个记录本的账目需要和当年的账目核对一下。”厂长说的也是实话。
“好的厂长，我可以等。但是我还有一句话…”
“你说。”
“如果您在任期间把这个钱万生抓住了，把咱们厂的污点洗刷掉了，那我觉得应该是记大功一件，而且他现在就在小城。”彭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厂长，包括锅炉班几个人说的。
厂长想了想，钱万生的事儿过去很多年了，如果自己完成了前任厂长遗留的问题，那不就……而且说明自己的工作态度事无巨细，对自身是很有利的，还替锅炉被炸的事儿找了一个出气筒。
“你先回去，老彭，我会让秘书再联系你的。”厂长这回说“你先回去”的语气可不大一样儿了。
祖孙二人走出了厂门口，彭春回头看了看厂子。
“钟诚，你先回去，把这几百块钱给石忠，照顾好他们。后天这个时候你带着石忠来一趟我这儿。”彭春微笑着对钟诚说，钟诚早就想走了，他急于炫耀昨晚的“精彩”对话给石贝拉。
“好嘞，姥爷，我不送您回去了。”钟诚没想姥爷又握了握他的手，显得很正式，很严肃。彭春看着钟诚跳脚儿地打车走了，嘴角微微上扬，夕阳的余晖照在五角星上，闪闪发亮。
其实写到这里，我很想让钟诚描述一个他和石贝拉如何放松玩耍的场景，但是多说无益，钟诚没想到石贝拉那么能喝，在东北，敢上酒桌儿的女同志那可都是海量。
后天到了，八月中旬了。
“钟诚，我走啦，我去海南上学了，这里的大海和你说的一样清澈见底，这里的风景和你说的一样海天一色。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啊？我和宿舍的其他女生一直唠不到一块儿去。你来了咱们租个房子吧？平时你去打工挣钱，我下课了咱们就去海边儿撒欢儿去！”
“好啊！我举双手赞成！”钟诚一下子坐起来，抬头看表十二点多了，梦啊？！要干啥来着？把石忠带上去见姥爷，姥爷应该是要石忠当个污点证人，然后让石忠联系联系以前锅炉班儿的那帮人，姥爷说的势要到自己这边了。
钟诚兴冲冲地叫上石忠和熊猫，三个人来到沿江小区，上楼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儿，是这个时间啊！钟诚回家找来备用钥匙才把门打开，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板都被刨开几条。
石忠赶紧报了警，三个人奔着杨家饭就去了，杨家饭的牌子还在那儿挂着，杨钥匙特意做的木头牌匾，用行书写着“杨家饭”三个字，居然还刻了印章儿，进店一看杨家饭没有营业，杨钥匙呆坐在一把椅子上，目光呆滞。
“他，他钱万生疯了。”杨钥匙抬起头看看众人，眼神里又露出惊恐的神色。
“咋回事儿？！”钟诚怒吼。
“前天这个时间，彭春穿着军装，一身奔赴刑场的感觉进了店，大喊道钱万生哪儿去了，钱万生在我店里本来就研究怎么绑他呢，还带了几个打手，应该是他花钱雇的，要不就是他在小城以前认识的，他们马上把彭春围住了，彭春就像灯塔一样笔直的站着，七十多岁了气势都不输他们。”杨钥匙颤抖的点起烟。
“接着说！”一个警察命令道。
“彭春说打死都不会把邮票本和工作记录本交给钱万生。”
前天。
“我绝对不会把集邮册和工作记录本给你。”彭春说，他几十年前投身部队的时候就想到了为了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献身，如今终于到时候了。
钱万生盯着彭春：“那我们就试试打死你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来吧，”彭春双手握紧了拳头，“革命事业我死了还有我儿子，我儿子死了还有我孙子，你钱万生只不过就是一只蚂蚁！”
钱万生被彭春的气势震慑到了，几个地痞流氓抓住彭春就出去了，彭春一直挣扎着，有机会就给这帮人一拳两拳三拳…把他们弄得很狼狈，但实在年事已高，还是被制住了。钱万生和流氓们赶紧把彭春捆了起来，塞进了一辆夏利轿车，不知去向。
彭春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城，弄的满城风雨，很多和彭春同辈的老人甚至去了小城的政府请愿，把本来就不大的政府办公楼堵了个水泄不通，严重影响了政府的办公秩序。有的老人还做了热菜热饭，民警们只要到了吃饭时间，马上就有饭菜端上来了。厂里的领导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我们坚决要解决这件事儿，配合公安机关把凶手抓住，绳之以法。
钟诚在收拾姥爷的房子，石贝拉一定要来帮忙，收拾到一半，钟诚终于忍不住了：“我真他妈浑，绑我啊！”嘴里咬着手指。
石贝拉没有说话，静静的陪着钟诚。
“我姥爷肯定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抓他钱万生就有理由了，重要的是会有更多的人帮他了，我真他妈啥也不是！”石贝拉紧紧的握住了钟诚的一只手，嘴里念叨着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8月15日。
跃进路是小城到齐市的重要通道，在跃进路的两侧有广阔的田野还有湿地，大部分小城的人离开小城出去谋生都是走的这条路。在公路的两侧有几个农村，大部分靠种地和养牛羊为生，一位放羊人发现最近一个星期总有一辆银色的轿车在大野甸子里来回噶悠着，从早到晚，今天他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了。
中午太阳高照，那辆轿车停在一片休耕的田地上，放羊人见四下无人，走进轿车一看，一个老头昏在车里，这辆轿车简直成了蒸笼，放羊人赶紧报了警，警察听了放羊人描述那个老头的长相，发现这不就是彭春吗？！马上出动警力，砸碎车窗救了彭春，彭春已经奄奄一息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小树林，随即昏死了过去。
“生哥，这老头还是不开口啊！真他妈硬。”一个流氓说。
“这种事儿就像熬鹰训狗，慢慢熬吧，总有他开口的时候。”钱万生刚打了一个哈欠，没想到民警们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冲了出来，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民警们是偷偷摸上来的，把钱万生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潜逃多年的钱万生终于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