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的那句“不好”还没完全冲出喉咙,将军府内宅的大门就已经被撞开,一汪白色漂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
幸而府中还有些宾朋家丁在,林霈眼光一斜,满厚越众而出,先是一拱手,拦住了进府的那群狂徒。
“满二哥多礼了。”白色的海洋中,有人高声应了一句。待满厚仔细看去,竟是当日不曾频见的林江!
“内院有……”今日林江负责招待内院的宾朋,满厚乍一见他,下意识便有此问。但待他看清林大总管的装束,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你戴这白头巾做什么?好不吉利!”
林江哈哈一笑,却不肯从人群中出来。
“是挺不吉利的,可那又怎样呢?将军府的姑娘是注定嫁不成了!”
“这些人,都是你放进来的?”满厚挥手泛泛一指,“将军受命清剿白巾叛军,你怎可背着他勾结这些人?你要置你家将军于何地?”
“哟,草莽英雄也会拽文了?”林江越发挺直了腰杆,“我跟着将军多少年,事事上心,你个靠裙带上位的算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东西,也学不会你祸国殃民!”
“孙大人皇命天授,辛将军必将继承大统,彼时我等皆是开国功勋!弟兄们,上啊!”林江没再听他多说什么,扯起怀里的一面白色旗帜一挥,围绕着他的那些头戴白巾的人便凶神恶煞地拥上了侧院屋前的台阶。
“敢冲击将军府大小姐的仪驾,真是活腻歪了!”满厚二话不说,伸手便关上了正门,扯过门闩利落地闩住了。
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单单一扇门板挡不了多久。
家丁们在门口窗边细细听了,这些白头巾的龟孙一次次的进攻都有规律,却不太抓得准,一时有些犹豫不定。
“大哥,他们当中,好像不止江总管一个指挥啊!”平日,将军府里为区别称呼,将内府总管林江称为“江总管”,外府的便是“河总管”了。
“应该是两处。”满厚也细细听过,“我找到他们的规律了,等下听我吩咐,待他们的攻势稍顿,咱们兄弟三人冲出去,拿头目的首级!”
“大哥,你能听出那两个头目在什么方向吗?”
满厚又仔细听了听,却不太能肯定了。
正犹豫间,身后传来一个沉厚的声音道:“正门出去十五步,应该是林江。左侧第三扇窗户出去,斜对面的房顶上,应该还有一个人——就是他,在纵观全局。”
“多谢将军指点。”满厚向后一拱手,耳朵尖一动,断然下令,“走!”
兄弟三人猛然抽出门闩窗闩,分两拨一上两下,向林江和那站在房顶上的人冲去!
林江其实并没有多大多大本事,白巾子进攻时他只在一旁掌握节奏,时不时就会被人带倒,现下已是十分的狼狈。满厚知道自己飞檐走壁的功夫不如两个弟弟,便选择冲向了他!
觑着门窗开合的间隙,林霈目光一偏,抬头便瞧见了房顶上的人——
孙乃槿!
这个家伙应该是不会武功的吧?不然怎会那样轻易地被他捉住。只是半途被他逃了,此事甚是蹊跷啊!
他只瞭见了一眼,那扇窗子便闭合上了,之后便是一声瓦片摔碎的声响,是有人攀上去抓他了吧?林霈顾不得多想,伸手帮着守住了白巾子的下一波攻击,忽略了房顶上的战况。
“林将军,我来帮你!”
正门左侧的一扇窗户被白巾子击掉了一个角,便关不严实了。此时那里正伸进一只手来,要抓里面的人!却听后面有位宾客段喝一声,掰断了一条凳子腿,劈手便往那只伸进来的手上抽去!
这一招还算管用,其他来宾受到启发,纷纷抄起顺手的家伙,往白巾子身上没头没脸地抽打了过去。
如是,这处侧院的家具物什全都遭了殃,不过那些白巾子一时半刻也难以攻进来了。
如是支撑至未时末,门窗已经破烂不堪,透过墙上的那些大洞,能瞧见满意已将那不会武功的孙乃槿拉下了屋顶。两个身影交缠着掉进了人堆里,再也没人看见他们站起来……
这边满厚却没挨着林江。
那厮见孙乃槿从屋顶坠落,心里便有些松动,脸色也不好了。满厚本想趁他走神,将他抓个正着的,身后却是一凉,脚步便有些不稳。眼睁睁瞧着他退出几步,逃了!
妈的!满厚心里骂着,扭头去看是哪个忘八端的背后捅刀子,整个头颅却停在了一声尖叫里——
“二哥!”
是那个不畏惧冬日寒风的金银花姑娘啊……
“满老四!”那个凄厉的声音几乎叫破了音,“将军不同意你的婚事,你就杀自己的哥哥吗?你怎么不系上白头巾,将整个大燕也叛了去!”
满春握着满是鲜血的匕首,目光有些愣怔,被迎面冲过来的白巾子一撞,竟有些站立不稳。
“你……你……”
混在白巾子当中,不知从哪个方向挤过来的湘月正巧瞧见这一幕,那个歌喉冠绝教坊的美人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你哥哥啊!”湘月目呲欲裂,泪水不自觉地滑落,“那可是跟你一同长大的哥哥啊!你,你一伸手就要了他的命,你,你叫我怎么敢跟着你一辈子!”
“湘月,”满春手腕一抖,血红的匕首便落了地,“湘月你听我说!他们……”
“没什么好说的!”湘月随着人流挪动了几步,躲开了他,“我要与他们站在一边!六哥说得对,你并非良……”
那个“配”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她便瞧见满春的神色一变,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转身要跑,又想起满二哥遇害时背对着他的场景,便有些犹豫。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屋中响起了水中仙的歌声。虽然许久不曾开嗓,那一把颇为清凉的嗓音唱出这首歌时,却也是气势十足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顾湘月本来就善于歌唱,顺嘴将这首《无衣》接了下去,双手也本能地做出来与之相合的动作,仿若翩翩起舞般,一支小小的金钗自然而然地送进了满老四的胸膛!
屋中的姑娘宾客们自发补唱全了那首诗,湘月手中金钗掉落的声音都被掩盖了,却引出了燕军反攻白巾的鼓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将军府的门口,大批正规军整齐划一的行进声,隆隆地穿过宅院院墙,撞进了院中所有人的耳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