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泽胜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晌午,他睁开眼才发觉昨天穿在地上打滚的衣服还在身上——他就这么和衣而睡的。
他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一,工作日,得去单位……,可他好像很难爬起来,全身绵软无力。
今天去上班,恐怕没这个能力了。得打个电话。手机在哪呢?他找包,包扔在床上。这个包还是王冬如送给他的。庆幸昨天背着的背包一直斜挂在肩膀上,不然手机应该早丢了。
泽胜在床上勉强挪动了一下,翻开包,拿起手机打给领导,说:“王局,我昨天可能食物中毒了。现在肠胃很不舒服,我今天请个假吧。”
王局知道他的境况,安慰了几句:“好,你一个人,吃东西要注意点,别经常在外面吃。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
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他下床跑去洗手间,想呕出点什么东西来,却是什么也呕不出来……。肚子里早已没有任何东西,他就一直这么干呕,直折腾得想把胃都给吐出来。
王冬如,你害惨我了一一他嘀咕了一句,马上又四脚叭叉的躺到床上。
蒋文胜隐约记得去过王冬如的家。可是,后来自己怎么回来的却怎么也回忆不出来。
他头昏昏沉沉,肠胃里空空荡荡,心头阵阵恶心喉头干呕连连……他感觉自己病了。
下午,他还躺在床上,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更难受了。
泽胜又记起一件事。有一次,他感冒了,浑身滚烫的躺在床上。冬如还在加班,有紧急的事情,他就给冬如发了个信息说自己病了,冬如一会就到家了,带着他去医院看医生。那天他发烧40度,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第二天,冬如的领导遇到泽胜,笑着对他说:“你这个大男人,生病了自己不能去医院,下次不许把我得力干将抽走啊。”
这次的病比那次严重多了。泽胜想,不行,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我需要呼救。
泽胜拿出手机,他首先拨给了B,A和C,他是不敢再打扰了。
“我快死了”,泽胜有气无力地对B说。
“死了没有?要我过来埋你吗?三个月时间还没到,我们还不能见面。” B以为泽胜跟她开玩笑,如此这般回复。
他挂了电话。
他想打给D,她在BJ,远水解不了近渴。E呢,还是加蓬共和国公民的妻子。哎,貌似红颜万千,自己生病了居然物色不到合适的人。
泽胜想了想,找出了F的电话。他按了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喂……
“我病了,胃好难受。”泽胜气若游丝地在电话中说道。
“你怎么啦?”
“我想喝杯蜂蜜水。”
“你在哪里,这么久都不联系我?”
泽胜跟她说了一通昨夜醉酒现在不适的感觉,再把自己租住的地址告诉了她。
“我现在马上就来!”F说。
泽胜认识F,完全是一次意外。
大约今年元旦岁末交替的时候,也就是几个月前,泽胜拿着结婚证、户口本,以及草拟的离婚协议出了门,他约了冬如,准备面谈,谈好就马上去民政局办理离婚。他把所有的文件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面还夹杂了一份泽胜的纸质个人简历,简历上留有泽胜的电话号码。
泽胜骑自行车去地铁口,把自行车存放在地铁口的存放点,就进了地铁。
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收到了F的电话:“你的东西全部丢在自行车前面的框里面了,我在摆放我的自行车的时候,看到了。我还不小心看到里面的内容,觉得还挺重要的,所以给你打电话。”
泽胜一惊,才发现出门时觉得自己背的包有点小,放不下A4纸,所以骑电动车的时候把那个文件夹放在电动车的物品框里。他赶紧对电话那头的女生说,麻烦你帮我拿着,等我一下,好吗,我现在马上赶回来拿。
“我正有事去BJ路,我帮你拿着,你来BJ路那里来拿吧。”
后来,F把资料递还给泽胜,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也敢丢啊。”
“我太大意了,这东西确实不能丢啊,太感谢你了,你真是好人”。泽胜接过F递过来的东西,说:“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饭吧。”
F说:“你不是要去谈你的事吗,赶紧去,有时间再请我吃饭吧。”
过了几天,泽胜如约请F吃饭。
不用自己介绍,F早已从文件夹的那堆资料中知道她的情况了:一个32岁的硕士研究生,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正在磋商离婚中,还想争孩子的抚养权。
F也进行了自我介绍。通过交谈,泽胜知道她是一个私营企业主,比泽胜小2岁,很久之前就来广州混迹了。她先是给人打工,后面有点积蓄就开了个服装店,后面在旺地租了门面又开了一个档口,主要做服装批发生意。她请了几个得力干将给自己干活,这些年都配合得挺好,自己平常也不用操很多心。虽然F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看出来,F是赚了不少钱的。她已经在沿江路买了一套房子,还不走寻常路地刚买了一辆红旗牌轿车,现在正筹划着把沿江路的房子卖了再买那个特别贵的楼盘“文明先生”。
饭后,泽胜应邀去F的档口喝茶,在不大的门面里面,人流倒不少,看得出来,生意还好,两个员工忙得不亦乐乎。
再过了几天,泽胜去了F的房子里面。
F说她做菜很好吃,说有空可以过来吃。泽胜答应了,他一个人,平常吃外卖吃太多了,想着去她家吃个家常菜,也不错。
那天晚上,F穿了很时髦的丝质裙子,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的。她下厨做了一道地道的粤菜——清蒸多宝鱼,还端上来一大盘虾。她的房子里面的摆设很糟糕,东西很随意乱摆放。也许做生意的人都是讲究实惠,而不在意形式吧。
吃完晚饭,泽胜和她就坐在那个堆满女人衣服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打游戏。她随意的把大腿放在沙发上,透过丝质的裙子甚至可以看到内裤的颜色。
十点多,泽胜说,再晚就没地铁了,我现在准备回去了。告别的时候,F的眼睛里闪烁着失望的神色。
泽胜完全可以感受到,F的那种期待。
后来,鉴于F已经从那堆遗落的材料中了解泽胜正在闹离婚。他们也多次聊到离婚的话题。
“大不了从头再来,不要太担心。”她是这样鼓励泽胜的。
在这方面,F和冬如很像,她很容易让身边的人感受到温暖。你说什么问什么,她能很快地响应你,而且很积极乐观,做事麻利,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这次收到泽胜的求救后,F一个小时内就到了泽胜的住所,他带了一罐蜂蜜,连同买好的还有鱼、鸡肉等食材。
“你为什么这么糟蹋自己?”,F扒开蒙住泽胜头的被子。泽胜感受着她无比心疼地目光,又虚弱又伤感,说:“我什么都没有了,家庭、孩子、房子,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你有好多知识,很好的学历,一个好工作,你还有好的身体,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好日子还在后面,你不要颓废啊,振作起来。”
泽胜抱着头,不愿意把头抬起来,F继续说:“哎,看着你这样子,真是让人操心啊。”
F说的是大白话,拐弯抹角的语言不在她的字典里。泽胜是懂这个大白话里的弦外之音的:你一无所有,我并不在乎。
F烧了水,给泽胜泡了个蜂蜜,扶他起来,让他赶紧喝了。
“我去做饭去了,你赶紧起来洗漱吧。”
厨房里,有些工具泽胜都不知道摆哪里。F是第一次来这里。泽胜记得有一次去C的家,说自己做个菜,可是他在厨房里却要不停的问C 要这要那,盐罐在哪里,酱油在哪里,问个不停。
F进了厨房后,从始至终都没有问泽胜,泽胜听到厨房里“噼噼啪啪”的传来了一阵阵声音。半个小时后,米饭、鱼汤和紫苏鸡就上桌了。
F让泽胜多吃点。泽胜吃不下,只喝了几口鱼汤。F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吃得吧唧吧唧不停地响,貌似提醒泽胜这有多美味。
泽胜又想起冬如,她吃饭几乎不吃出声音。还有,冬如呆的房子也永远不会像F的家里那样凌乱。
想到这里,他更没有了胃口。
“你要多出去走走,不要老呆在家里。”F说。
“以前喜欢一个人,现在喜欢一个人。”泽胜随意地嘟哝了一句。
“说的什么鬼呀,你不会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吧。”F给泽胜夹了一块菜。
F的手机铃声响了。
“……”话筒里好像是男的声音。
“我现在在朋友家,不在档口”。
男声继续。F又说:“不来了吧,我晚上还有事,我要去进货,要跑佛山厂子那边去。”
挂了电话,F对泽胜说是一个派出所所长打来的。“有一次,档口有人闹事,要收保护费,我找他出面了,后面这个所长就经常联系我。” F有点无奈却一脸鄙夷的说,“是个老色鬼,来我档口见没人就对我动手动脚,现在还叫我去他家里。我才不去呢。”
“所长看上你了吧。你快从了吧。”泽胜说。
“感觉派出所的没什么文化,应该和你一样也是人民公仆,怎么素质那么差。不像你,那天在我家里吃晚饭,呆了那么久,从头到尾碰都不碰我一下,这点让我觉得挺喜欢你的。要是他来我家吃饭,肯定晚上赖着不走了。”
泽胜又想到那个去F家吃饭的晚上。F不是没有魅力,那天那身丝质半透明的裙子,有那么一会,确实把把内心撩拨得骚动起来。可随后,他看到她房间里久未清洗的沙发布、凌乱的床铺、脏脏的马桶。这些环境因素,再加之那几天和冬如相互博弈造成的伤神费脑,他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把她扑倒。
吃了饭,泽胜猛喝蜂蜜水,稍微缓过神来了,脑袋已经不怎么痛。到傍晚,见泽胜没有挽留F。F就说档口有事就走了。走了一会,泽胜收到F的短信:“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泽胜狠心地回复了一句:“我想要一个更大的麦穗。”
F回答说:“你们文化人,说的话都听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