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春兰出现了这场意外后,再加上临近过年,厚土和自己父母便也没有打算继续外出了,厚土在家时每天都会跑到房间里头,陪着自己从小宠着他长大的祖母,他看着老人憔悴而又消瘦的脸庞,他多么希望她能够健健康康的恢复过来,能够清醒的认出他是谁来。
可是大脑积血的陈春兰注定是不记得他了,即使醒了过来,也只是说一些胡话,莫名其妙地来上一句……无中生有的话!有时候又会呼唤着自己儿女名字……
年底的天气仍旧没有好转,阴雨绵绵,每天都是极为寒冷的,正如陈春兰的病情一般,迟迟不见好转。
陈春兰的三个女儿也轮流着会来看望着她,偶尔也陪着她说说话,逗着她期望她能够记得什么事情。
但是终究挽回不了她的病情,只见每日况下,整个人也显瘦了下去,就连眼眶也深陷了许些……
众人不说也心知肚明,这恐怕是时日不多了,陆马林又忍不住给自己大哥陆马发打了电话,试图着能够让自己大哥回来见上老母亲最后一面……
然而陆马发却始终不以为意,总是找借口推脱,他的妻子管红莲更是不愿意回去,心想以前就一直吵架斗狠,万一真要归西了,我去还不招惹一身晦气……更是避而远之了,反正现今在西安儿子的新房里头住着,他们也不能管到这里来。
他们这种做法不仅让一众亲戚纷纷议论这个大哥的不是,而且惹的整个陆家村的父老乡亲都忍不住责骂他们一家人,觉得他们极为不孝,良心都被狗叼走了。
陈春兰撑到了过完年,到了大年初二的夜晚,陈春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其实在过年前她就开始吃不下一点东西了,而且还经常紧咬牙关,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厚土好几次都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
他对自己父亲说:“要不要送去县城看看吧!祖母她牙龈都咬的出血了。”
然而他的祖父和父亲却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认为大过年的送去医院是不吉利的,封建迷信的思维让他们不允许这么做,又或许觉得即使送去也是徒劳罢了!
就这样过了年初一,到了年初二的半夜,厚土的祖母就彻底离开了,厚土是半夜被叫醒的,他看着祖母被放到了大厅之中,下面铺了一张竹席,上面盖了一张白布遮住了她的整个身躯。
那一动不动的正是他的祖母,他以前都不敢去想象祖母会死去,可是如今却摆在了眼前,她悄无声息地躺在了那里……
记忆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地填满了厚土的整个脑海,他仍然记得幼时祖母对他说:“有一天她若是去世了,你会不会哭泣。”
那时候他还小始终也不愿意去接受和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强词夺理地说:“祖母能活一百岁,一千岁,一万岁……一亿岁永远不会死的。”
她笑着说:“傻孩子,人哪里能活那么久呢?又不是打了铁喉咙管。”在他们老人的眼里头,人之所以会死亡,是因为喉咙吃不下饭了,假如有铁的喉咙,就能够一直吃下饭,就永远不会死亡,这是他们毫无根据的说法。
小时候的厚土也是相信的,而且记忆深刻,这时的厚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一把跪在了祖母身旁,白布下方侧露出他祖母那变成了畸形的手指,更是牵动了他的心,他是一清二楚的,祖母的手为什么会变成畸形状态的。
是因为家里头孩子多了,又没有洗衣机,多少衣服都是她一双手洗的啊!洗了小孩的又要洗大人的。
寒冬腊月里,水温都是冰冷刺骨的,可想而知她这一双手遭了多少罪,老年的她这一双手也落下了风湿病,才导致变了形状。
厚土伤心的哭泣着,另外一边又替祖母感到打抱不平起来,他开始痛恨着自己大伯父一家子人来,小时候他们无不受过祖母的莫大恩情,可是如今却一个人都没有来,真的是几个上了大学的人,连基本的孝心都泯灭了,真是莫大的嘲讽。
那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他的亲戚也陆陆续续开始赶到了……厚土的二伯父,还有几个姑姑。
厚土的大哥二哥,陆豪和陆杰见到自己的祖母遗体时,也纷纷流泪痛苦起来,他们没有忘记老人的扶养之情,只是责怪自己姗姗来迟……
等一众亲戚平复了下来后,又开始商量着后事如何,在陆家村一直都有规矩的,根据规矩母亲下葬都是要长子来定夺的,但是奈何陆马发始终不肯回来,即使告知了他母亲去世的消息,他也不为所动,反倒是惹来陈年往事的争吵不断……
厚土的祖父陆本忠面对几十年的结发妻子逝世,他表面上强装着镇定,可是内心的悲伤又有谁知晓,他已经年近八旬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感,即使不说,都可以想象是多么深厚。
虽然他总是口头说:“人总有一死的,我们两个老人总有一个先后……”
当听到自己大儿子如此忤逆的话语时,他也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厚土第一次见他祖父哭泣,老人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各种艰难险阻都没有让他落泪,这次却被气的落泪。
但是听到自己大儿子陆马发不仅不想回来,而且还老是翻找陈年往事吵架……他确实是被气到了,更是为妻子感到不公,怎么会生出一个如此忤逆的儿子。
陆本忠老泪纵横伤心的说:“真的是太没有良心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我和春兰的墓碑都不允许留他的名字……”
这时候厚土的父亲和几个姑姑见状赶紧上前去,劝自己的老父亲不要生气,不要气坏了身体,也纷纷谴责自己大哥的做法,决定以后要和他断绝了来往。
尽管厚土的大伯父没有回来,可是老人的出殡和下葬终究是要办的,不仅要办而且也不能办的太过于简陋,不然传出去名声不好,好歹也是一大家庭的人。
必须要办的体面风光,话虽如此可一旦涉及到金钱的问题,厚土的一群姑姑,一谈到这个事情,就开始不淡定了起来,他们开始私底下谈论着她们母亲留下的遗产等等,认为不止那么一点,因为祖母去世之后仅仅只有两三千块钱。
然而她们却不曾想过,老人家一年四季在家又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更何况自己年迈多病,打针吃药不计其数,她们未曾出过任何钱财,仅凭借着她们过年每人给上一百或者两百,又能有几个钱呢?
厚土对于这些表里不一的亲戚,都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厌恶,那可是她们的亲生母亲啊!逝世后反倒遭来各种议论,着实是可悲可叹。
任何事情涉及到了自身的利益,再亲近的人也会退避三舍,唯恐自己出了大头,甚至厚土的三个姑姑私下商量着说:“处理母亲的后事,本就应该儿子全程负责,自己都是外嫁女儿,最多也就稍微帮忖一些。”
只有厚土的二伯父陆马金没有去计较这些,他深明大义的说:“我自幼就被送到了水卢村,由外祖母一手扶养长大,包括娶亲生子,确实没有太依赖自己父母,但是他们好歹生我一场,并且还帮我带过孩子……这一点我不能忘,这个钱你们不出的话我和陆马林一人一半的出。”
他在说了这个话后,厚土的二伯母自然有许些不高兴,事后也责怪了他,显然话都说出去了,自然就必须出钱了。
但是厚土的两个堂哥陆豪和陆杰也劝阻了自己母亲一番,因为他们也认为确实应该如此做,都是至亲的人,尽孝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又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厚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头,这些亲戚都是如此的虚伪,不禁内心感到失望和憎恨。
同时他又憎恨上了自己没本事,倘若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能挣足够的钱,那么他也可以挺直腰杆对那些亲戚说一句:“你们若是不愿意出,那么就由我一人来出好了,何必惺惺作态。”
可是他自己都还只是勉强自给自足的生活着,在大城市底层生存的人,确实没有这个资格去指责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