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往前凑了凑,手背悄悄按在腰间短刀上,指节绷得泛白,指缝里还沁出点细汗,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显然是把刀柄攥得死紧,就等谈崩的瞬间拔刀。大彪眼疾手快,手腕一紧拉住他,指尖还在他手腕上轻轻捏了下,递了个“沉住气”的眼神,心里早算准对方肯定会怀疑他们的来意,这点防备早在预料里。
“你这么说,并无不妥!你有此怀疑很正常,我这里有在城西劫他们商队的俸票,这个应该可以证明。”大彪说着,手往怀里一掏,指尖夹着几张俸票递过去,递东西时手腕微晃,故意让票角沾着的泥灰蹭了蹭穿山甲的手背,指尖还带着点递“实据”时的利落劲,像是怕对方不信似的。
穿山甲接过去,粗粝的指尖捻着票角翻了两下,眼神扫得又快又急,又转手递给师爷。师爷拿过俸票,举着对着天空瞅了半天,眯着眼连票边的纹路都摸了一遍,才佝偻着身子凑到穿山甲耳旁,嘴几乎贴在他耳边,压着声音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时不时还用手指点了点俸票上的印记。穿山甲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皱眉把眉头拧成疙瘩,一会儿挑眉愣着神,最后突然“啪”地一拍大腿,放声大笑:“哈哈哈!好!好!两位当真是年轻有为!”
他指着俸票,嗓门亮得震得院角的树枝晃了晃:“师爷说了,这些俸票里有一些得是他们背后指定的人才能拿到,要去特定商号兑换,商号还认票不认人——说白了就是方便他们洗钱。油麻子背后的那些买卖,我早就知道,只是平日里没摩擦,谁也懒得管。可这狗娘养的,自从把黑水会搞垮以后,对我们这些小帮会一点情面都不讲!还好我们家师爷机灵,不然我这几十号人,也得埋在王城里!早晚爷爷我要去找他报仇!”
穿山甲的话刚落,小弟们就跟着举着刀斧嚷嚷起来,喊“报仇”的声音震天响,手里的刀斧往地上一戳,溅起星星点点的泥花。大彪和刀疤见状,也跟着扯着嗓子喊,大彪还故意往穿山甲身边凑了凑,喊得比谁都义愤填膺——心里却门儿清,别人都喊,自己不跟着嚎两句,反倒显得生分。
“他奶奶的!我还没同意你俩入伙呢,跟着凑什么热闹!”穿山甲突然摆手,眼里带着点戏谑,嘴角还勾着点笑。刀疤举到半空的手猛地顿住,悄悄收回去,耳朵都有点发烫,还下意识往大彪身后躲了躲。
大彪却半点不尴尬,往前凑了凑,语气恳切得像是要掏心窝子:“大哥!看着大家这么团结,小弟心里实在感动。大哥有这样肯跟您拼命的兄弟,谁看了不动情?您就收下我二人吧!”他顿了顿,声音提得更亮,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大哥!从今往后,只要是您的命令,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向西;您叫我往西,我绝不向南!就让我二人陪着您,出生入死,肝脑涂地,把这份情谊传遍天下!”
刀疤躲在大彪身后,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咧咧,嘴角都快憋歪了,差点笑出声,肩膀还忍不住轻轻抖了抖。大彪用手肘悄悄捅了他两下,力道不轻,刀疤赶紧捂住嘴,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寨子里的小弟们却听得热血沸腾,个个举着刀斧喊“收了他们”,恨不能马上就跟他俩烧黄纸、歃血为盟,眼里都闪着光。
大彪清了清嗓子,还想接着说场面话:“从此王城的地面上,多了一帮侠肝义胆、肝胆相照、守望相助、不离不弃、出生……出入平安!”话一出口,满院子人都盯着他,大彪尴尬地挠了挠头,耳朵尖都有点红,还不忘瞪了刀疤一眼,像是在怪他没提醒自己忘词。
穿山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笑得实在,手劲大得差点把大彪拍趔趄:“好!好兄弟!俺同意你们入伙,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兄弟了!”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笑得露出点黄牙:“啊……爷爷我不会讲你那些文绉绉的酸话!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就是了。”——他本来也想学着说些绕口的场面话,奈何肚子里墨水太少,憋了半天还是说回了大白话,说完还憨笑了两声。
“大哥既然同意我们入伙了,小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彪试探着问,眼神里带着点谨慎,还悄悄观察着穿山甲的脸色,怕对方不同意。
“嗌!兄弟有话便说,现在咱们都是兄弟了!”穿山甲一把拉住大彪的手,指节上的厚茧磨得大彪手心发疼,目光还不经意扫过大彪指间那枚泛着光的空间戒指——穿山甲看在眼里,悄悄记在心里,脸上没露半分声色,手还在大彪手背上拍了拍。
“大哥既这么敞亮,小弟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彪从怀里掏出两万俸票,手指把票理得整整齐齐,递过去时手腕都没抖一下:“大哥!这是两万俸票,您先收着。将来还有更多俸票,弟兄们到时候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兄弟我觉得,咱们与其在这儿等死,不如下山跟油麻子一绝高低。怕他作甚?我和我兄弟砸了他的赌坊、闹了他的丧宴,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大彪一边说,一边悄悄引导着话题,眼神还扫过周围的小弟,想让他们也跟着附和。
穿山甲和小弟们的目光都黏在俸票上,眼睛都直了——谁也没料到这两个看着粗拉拉的汉子,竟然这么有钱。穿山甲打量着大彪,见他半点不慌张,连眼神都没飘一下,心里的疑虑消了些,却还是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犹豫:“兄弟的话没错,可我们就这一点人,怎么跟油麻子斗啊?”
“大哥!只要你下定决心,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俩!”大彪一边说着,一把将刀疤扯到前面来,扯得刀疤一个趔趄。刀疤一脸不情愿,嘴还撅着,可瞥见大彪黑得能滴墨的脸,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挪了挪,声音还有点发颤:“大……大哥!你要是愿意……我们在城北有一处房子,跟我们下山。以后保证大家大口吃肉……嗯!大口喝酒!”
大彪没等刀疤说完,就伸手从刀疤的怀里撤出一叠俸票来,动作快得让刀疤没反应过来。刀疤手忙脚乱地想拿回去一些,指尖刚碰到票角,就被大彪一把甩开,力道还不小:“你懂个屁!给大哥看的,哪能往回拿!”他举着俸票,声音亮得能让全寨子都听见:“大哥,实话告诉你吧,我跟我兄弟抢了油麻子十多万的俸票。下山之后,你只需要发动那些跟同新盟有仇的人,加入出云帮。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两个,以后这些在场兄弟都是核心成员。老大的位置始终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大彪带着刀疤一个劲地忽悠穿山甲,嘴就没停过。旁边的师爷早凑了过来,佝偻着身子凑到穿山甲的耳旁,悄声说了一会儿,还时不时指了指大彪手里的俸票。穿山甲的目光又瞟了瞟大彪的空间戒指,才拍了拍师爷的手臂,示意他别说了,转过身对着小弟们喊:“各位弟兄!你们觉得怎么样?现在大彪和刀疤两位兄弟已经拿出几万俸钱了。你们愿不愿意下山,跟油麻子拼了?”
穿山甲话音刚落,在场的兄弟就齐声高喊,声音震得寨子里的树枝都晃了晃:“愿意!愿意!愿意!”大彪也跟着大喊起来,喊得比谁都卖力,可瞥见刀疤捂着鼻梁走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大彪悄悄伸脚踢了刀疤一下,踢在他小腿上。刀疤吃痛,“嘶”了一声,赶紧跟着喊起来,声音还带着点鼻音。
穿山甲见大家都这么热情,双手往下压了压,掌心对着众人,众人的声音逐渐停下来:“好!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我们收拾好东西,即刻下山!跟油麻子拼了!”在场的小弟们高声叫好,声音里满是兴奋。山寨里顿时到处都是忙碌的声音,大家伙忙着收拾东西,有的扛着木箱,有的抱着被褥,乱哄哄的。
“他奶奶的!轻点!这些家当以后回来还要用的!败家玩意儿!”穿山甲看着几个正在搬东西的小弟毛手毛脚,把一个陶罐差点摔在地上,忍不住吼了一嗓子,嗓门粗得像磨过砂石。他转过身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喊:“嗌!小心点!小心点!老子的摇钱树!”穿山甲快步走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个搬木箱小弟的肩膀,语气都软了些,还伸手扶了扶木箱:“轻一点嘛!这是老子花了大价钱弄来的摇钱树,碰坏了老子扒你们的皮!”
大彪和刀疤两人找了个石阶坐着,看着大家忙碌着搬东西,时不时还瞟一眼穿山甲的方向。刀疤凑到大彪耳旁,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
能听见:“大爷的!那老家伙还想回来!烧了寨子里的东西都舍不得!”大彪用手肘拐了刀疤一下,力道不轻,也压低声音:“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他想回来,还得看我同不同意!我自有办法,先把他们忽悠下山,再慢慢让他脱不了身!拿了我的钱,还想这么容易就回来,怎么可能!”
大彪说完拍了拍刀疤的侧腿,手指还在他腿上点了点,刀疤立马明白过来,眼里闪过点了然的光。两人左顾右盼地跑到厨房,见里面摆放了几大缸油,缸口还盖着木盖。大彪冲刀疤使了个眼色,嘴型比了个“盯着外面”,刀疤不情不愿地挪到门口张望,时不时还回头瞪大彪一眼。大彪则从厨房后门猫着腰溜出去,脚步轻得像猫。
没走几步,他就发现厨房旁边的库房里摆放着一堆好酒,坛口都封着牛皮纸,堆得有半人高。大彪走过去,用手指戳破上面的牛皮纸,指尖蘸了点酒凑到嘴边浅尝了一口,刚碰到舌尖就皱起了眉:“嘶!啊!”酒太烈,辣得大彪的脸都变了形状,舌头都快麻了。他从怀里摸出元一火石,轻轻放在一个酒坛上,又翻身把库房窗户关好,确保没人看见,才从后门摸回厨房,整理了一下衣裳,装作刚进来帮忙的样子。
厨房外面摆着一些重物,有木箱还有陶罐,大彪顺势就扶着一个木箱,对着刀疤喊:“喂!你看着干嘛?赶紧来帮忙啊!弄完了好下山啊!”刀疤被这一嗓子喊懵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周围搬东西的小弟也朝这边撇了撇,又低头忙活起来,没人多管。刀疤只好走过去帮忙,一边搬一边小声抱怨:“你大爷的!那么大声干嘛,这些东西又不是我们的。他们自己搬就行了,瞎凑什么热闹!”
大彪催着刀疤搞快点,还伸手推了他一把:“别磨蹭!早点弄完早点下山!”两人合力把木箱搬到另外一间库房里,放下时还故意“咚”地一声,像是用了很大力气。刚放好,大彪就拖着刀疤来到穿山甲身边——这会儿穿山甲正叉着腰,指挥着小弟们把东西往马车上搬,嘴里还不停念叨:“都他娘的机灵点!做事毛毛愣愣的,磕着碰着了老子饶不了你们!小心点!小心点!”
大彪看了看那些笨拙的小弟们,有的搬着东西还差点摔跤,不免想笑,顺着穿山甲的话喊:“就是!慢着点嘛!别把东西摔了,到时候还得重新买!”穿山甲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开始指挥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正当大伙儿忙碌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砰!砰!砰!”的巨响,酒库里发生爆炸,火光顿时将两间房子燃了起来,浓烟滚滚往上冒。大火很快绵延一片,“砰!砰!砰!”又是一阵爆炸声,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将两边的房子烧了起来,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听得人心里发慌。
小弟们吓得赶紧趴在地上,有的还抱着头,生怕被火星溅到。突然有人大喊:“不好了!同新盟打上来啦!大家快跑吧!”小弟们顿时慌了,乱作一团,有的甚至已经往大门方向跑。穿山甲看着门口,心里也慌,却还是强装镇定:“大家别慌!从大门出去!都别挤!”
一众小弟如临大赦,赶紧跑到大门外,挤挤搡搡的,生怕落在后面。穿山甲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同新盟的人,又派两个小弟去查探情况,让他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打过来。剩下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一个个满脸慌张,没人说话。
没过多久,有人指着大彪和刀疤喊:“他们两个是奸细!不然他们一来,同新盟就打来了。他们一定是奸细!”众人一听,立马围了上来,把大彪和刀疤两人圈在中间,个个眼神凶狠,有的还举着刀斧。穿山甲也是一脸愤恨,快步走到大彪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你们是不是奸细?是不是油麻子派来的!”
大彪和刀疤两人警惕地看着周围,手都悄悄往腰间摸去,大彪却一脸无辜,还摊了摊手:“怎么可能呢?你们想,你们细想!如果我们是奸细,早在山寨烧起来前,我们就跑了!还呆在这里让你们逮,这是不是有点傻?再说了,我们要是奸细,干嘛还拿几万俸票给你们?这不合情理啊!”
众人听了这话,都低头沉思起来,有的还小声嘀咕,觉得大彪说得有道理。穿山甲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该信谁。老师爷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他说的对!他们要是奸细,这会儿早跑了,不会呆在这里等着被你们围起来。大家冷静点,先等查探的兄弟回来再说!”
穿山甲一把将大彪的衣领一甩,松了手,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却没再动手。刚松劲,去查探的小弟就跑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还带着点慌张:“大……大哥!不是同新盟的人打来了,好像是我们的酒库自己燃起来了,现在已经把所有的房子燃起来了,救不了了!”
穿山甲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只剩下肉疼,一把将大彪的衣领一甩,对着小弟们吼:“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火啊!能救多少是多少!”穿山甲满脸肉疼,心里像被刀割一样——这可是他多年的家当,现在全没了,怎么能不心疼。
众人赶紧又跑回去,可山上没多少水,只有几口井,水根本不够用。众人只好拿着树枝四处拍打,有的甚至脱下衣服蘸了水往火上扑,可火势已经蔓延到整个山寨,加上风一吹,火更大了。众人慌手慌脚地到处一阵折腾,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子被烧。
火势越来越大,大家只能撤到外面,个个脸上都沾着黑灰,有的衣服还被火星烧了洞。穿山甲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燃烧的山寨,眼里的热泪掉下来,掉到嘴角的时候已经变黑了,全是烟灰。一众人全是一脸黑炭,眼神呆滞地看着火场,没人说话,只有木头燃烧的声音。
大彪和刀疤两人坐在一起,刀疤捂着脸,摇了摇头——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大彪干的,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做。这会儿除了大彪和他,其他人的心里都疼成狗了,连呼吸都带着沉重。
大彪来到穿山甲身边,蹲下身,一脸委屈的样子,还叹了口气:“大哥!我看我俩还是走吧!这火也救不了了,留在这儿也没用!”说完就准备拉着刀疤离开,装作要走的样子。
穿山甲点了点头,刚要同意,立马又回过神,一把拉住大彪的手,生怕他真的走了:“兄弟!刚才误会你了,对不住!你们不用走,我们本来就要下山了。这山寨烧了就烧了呗,没什么可惜的!”他顿了顿,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说给众人听:“他要是不烧,我自己都要把他点了!断了那些还想回来的念想,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回这破地方了!大家都没退路了,只能跟油麻子拼了……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那些小弟还在悲伤之中,低着头没说话,见穿山甲这么说,也只能敷衍着点了点头,没人反驳。大彪见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叠俸票,“哗啦”一声放在穿山甲面前:“大哥!既然你和兄弟们都这么说了,那小弟也不吝啬了!这最后的一点俸票,全给你!这几万俸钱,应该可以应付好长一段时间了。山下我们也有一套房子,能住下所有人。很快!我保证!很快我们就会在王城过得比在这里好,天天有酒喝!日日有小妹陪着!”
大彪使出全身的力气,接着又是一阵各种吹嘘,把王城的好日子说得天花乱坠,眼里还闪着光,像是已经过上了那样的日子。众人原本伤心的心情,被他这么一忽悠,不多时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仿佛那样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大家放心!咱们下山第一件事,就去醉心楼!”大彪突然拍着胸脯喊,嗓门亮得盖过了远处的余火声,“我!大彪!请各位弟兄喝花酒!楼上的姑娘任点,酒水管够!”
他见众人眼神里还带着点丧劲,故意往前踏了半步,胸膛挺得笔直——这招“抛甜头”早算计好了,果然话音刚落,众人眼里的光“唰”地亮了,像淬了火似的,连之前耷拉着的脑袋都抬了起来。穿山甲听得心潮澎湃,喉结悄悄动了动,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大彪立马凑到穿山甲跟前,微微弓着腰,语气透着十足的恭敬:“大哥!这事说到底还得听您安排——您是出云帮的老大,只有您点头,弟兄们心里才踏实!”说着他猛地转头,对着在场的小弟们拔高声音:“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小弟们齐声喊,声音比刚才喊“报仇”时还响,眼里全是盼头。穿山甲被这声“大哥”喊得浑身舒坦,脸上的黑灰都遮不住笑意:“大彪兄弟,你太客气了!既然你要请弟兄们找乐子,那当然得去!”
这话一落,众人早把山寨被烧的疼忘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下山奔醉心楼去。
另一边,左丞相府的正堂里,付成恩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眼微眯,手指无意识捻着袖口的玉扣——那玉扣被摩挲得发亮,眉峰却悄悄拧着,藏着压不住的烦躁。小厮轻手轻脚走进来,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得又浅又慢:“相爷。”
付成恩缓缓睁开眼,眼底没半点暖意,目光扫过小厮时还带着点沉压的冷,他伸了个懒腰,指节捏出轻微的“咔哒”声,才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碰着冰凉的杯沿:“他们回来了?”
“回……回相爷,还没有。派出去打探的人,也没传回半点消息。”小厮声音发颤,头埋得更低,肩膀还轻轻抖着——这已经是付成恩第三次问起天庭暗卫的下落了,每次问起,府里的气氛就冷得像冰。
“啪!”青瓷杯猛地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小厮脚边,他吓得往后缩了缩,茶水顺着青砖缝漫开,在地上晕出深色的印子。小厮“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砖地上发出闷响,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付成恩盯着地上的碎瓷,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用力掐着掌心:他想不通,自己一手掌控的天庭暗卫,以往执行任务从无失手,这次不过是去三司天牢探个消息,怎么就成了“有去无回”?云春生到底在三司搞了什么鬼把戏?
他指尖在桌案上快速敲着,“笃笃”声在安静的堂里格外刺耳,思绪飞快打转:前段时间天牢逃了个囚犯,当时他只当是小意外,没放在心上;可之后云春生就急着禀奏龙皇,把天牢里里外外加固了一遍……难道那次加固,根本不是为了防逃犯,是早就给天庭暗卫布好了局?付成恩眼神骤然阴鸷,像淬了毒的刀,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去查!给我查清楚!云春生加固天牢时,除了加派人手,还做了什么!他见了谁、调了什么东西、甚至从哪个药铺买了多少斤药材,都给我一一问明白!漏了半点细节,唯你是问!”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连滚带爬地起身,慌慌张张退了出去,连地上的碎瓷都忘了收拾,鞋底还不小心蹭到了茶水印。
付成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王城的轮廓,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指死死攥着窗棂,指节泛白:“云春生……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猫腻!”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一字一句咬出来:“迟早有一天,本相要让你从王城里彻底消失!”
“来人!”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门外立马进来个黑衣护卫,躬身听令,连头都不敢抬。付成恩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语气压得低:“去通知吴让他们,今晚亥时,在城东姚家铺见。就说……本相有要事相商,让他们务必准时到,别耍花样。”
护卫应声退下,脚步轻得像猫。付成恩重新坐回太师椅,手指在桌案上画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只要这招能成,不仅能撼动云春生在朝廷的地位,往后自己在王城捞钱,也能更肆无忌惮。在他眼里,权利与地位从来都不是目的,不过是为了赚更多钱铺路的工具。而付成恩自己,就是靠着这样步步为营的算计,踩着别人的肩膀,一步一步爬到现在左丞相的位置上的。
城东姚家铺早早便关了门,门板上还挂着“今日歇业”的木牌,门环上积了点灰,看着像真的歇业了一般。天色逐渐暗下来,暮色漫过屋檐,几个人影陆续从铺子后门溜进来,脚步放得极轻,袖口还下意识拢了拢,生怕被路人认出——一看便知是吴让他们。几人进了里屋,围着八仙桌坐下,面面相觑,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互相递了个眼色,却没一个人先开口,屋里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虫鸣。
付成恩一踏进里屋,几人立马“唰”地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压得低:“见过相爷!”付成恩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坐下,自己则走到主位上坐下,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劲:“今日叫各位来,有两件事嘱咐你们,都听仔细了。”
他顿了顿,扫过几人的脸,语气沉了沉:“第一,最近涉及地下的一切生意,都要谨慎行事,账目捋清楚,人手盯紧点。谁也别出纰漏——同新盟那边,李小七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头绪,我不希望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因为这点小事被抓了把柄。”
付成恩这话一出,吴让他们几个都愣了,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往前凑了凑,脸上满是诧异——以往相爷从不管这些“小事”,今日突然强调,显然是怕牵出更大的麻烦。付成恩瞟了瞟几人的反应,嘴角勾了勾,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你们谁要是不听,一旦被云春生抓住把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没给你们留后路。”
几人赶紧点头,连称“不敢”。付成恩又接着说:“第二,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去王城各处走走,召集各诸侯国的旧部,做个详细的统计——只要是云春太那边不要的人,不管是老兵还是弃将,都给我登记在册,一个都别漏。”
“相爷!”李寄最先忍不住,挠了挠头,语气里满是不解,“您要这些个无用之人干嘛?他们大多是打了败仗的,连兵器都快握不稳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啊!”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眼里全是云里雾里的茫然,显然没明白付成恩的用意。
付成恩笑了笑,嘴角勾着点算计的光,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让你们办,自然有我的道理。现在整个龙神帝国,除了云春太带的兵,其他诸侯国的军队都是炮灰,根本成不了气候。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一直有所忌惮,连动云春生都得小心翼翼——要想办法建立另一支能与他抗衡的军队,我们才能撼动云春太在朝中的地位,往后行事也能更自在。”
“相爷!您这想法是不错,可实施起来太麻烦了!”吴让皱着眉,忍不住开口,“首先,训练大纲我们去哪里弄?没有大纲,就算召集了人,也不过是一群散兵;其次……”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付成恩抬手打断,语气带着点不耐烦:“闭嘴!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训练大纲上次军演后,云春太给每个诸侯王都送了一份,我们只需要去军机处抄录一份便可,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自信:“其次,云春太虽然现在已经是九印境了,可你们忘了?我们还有国师帮忙。到时候只需要求国师出手,给军队加点助力,还怕练不出一支强兵?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扶持出一支比他云春太更强的军队。况且他现在忙着布置万象太极阵,一门心思对抗魔族,正好没空管我们——到时候对抗魔族的事交给他们,我们在后面安安稳稳赚钱,岂不是美事?至于那些出生入死的事儿,就让百姓们去干好了。”
吴让他们几人听完,眼睛瞬间亮了,之前的疑惑和犹豫全没了——是啊,只要能过着有钱有酒的日子,管他什么军队、魔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几人异口同声地应下来,声音里满是兴奋:“全听相爷安排!”付成恩看着几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太印学院的院子里,学员们来来往往,有的抱着功法卷轴快步走向修炼室,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招式,脚步声、交谈声混着偶尔的元力碰撞声,热闹得很。这段时间学员们的进步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不少人已经突破了六印境,连走路都带着股子元力充盈的劲;还有更多人经过神境竞技场的切磋,对新学的诀要掌握得越发熟练,甚至能举一反三,对武技的淬炼也比以前更深刻。
几个学员正靠在院角的老槐树下议论,其中一个穿着青衫的学员突然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你们听说了吗?天庭的帝姬大仙要来咱们学院教授修炼之法了!”说着还手往空中一挥,像是已经见到了帝姬授业的场景。
另外两个学员一听,当场愣住,其中一个瘦高个皱着眉往四周扫了眼,声音也沉了下来:“不会吧!天庭一向对咱们太印学院虎视眈眈,丞相遗迹里的事还没过去,上次古天大仙还派天庭暗卫刺杀咱们学院的人——为了那事,咱们失去了多少好师长啊!”
“就是!”旁边圆脸的学员也跟着点头,脸上满是担忧,“咱们宁愿自己辛苦点、进步慢一点,也不想被天庭牵着鼻子走,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应该不至于吧?”最先开口的青衫学员挠了挠头,又补充道,“听太虚学院那边的人说,古天一直想让帝姬去他们那授业,人家压根不同意,偏说愿意来咱们这儿。咱们自己人都有好有坏,何况是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大仙?说不定帝姬跟古天不是一路人呢!”他顿了顿,故意挤了挤眼,“再说了,都修炼几千年了,早成老妖怪了,还没点自己的心思?”
这话一出,周围凑着听的学员都忍不住哄笑起来,连路过的云冲一行人也被逗乐——云冲刚带着上官明、欧阳琳、付文霞几人走过,听见这话也忍不住捂嘴,肩膀轻轻抖着;欧阳琳更是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摆了摆手:“看样子学院又要热闹咯!”
“说起热闹,我倒想起云松和赵日天了。”上官明脸上的笑一下垮了,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失落,“少了他俩插科打诨,感觉修炼都没那么有意思了。”
“还说呢!上次也不知道是谁……”付文霞的话刚到嘴边,云冲就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递了个“别多说”的眼神。付文霞吐了吐舌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还冲上官明做了个鬼脸。
一行人很快到了神境,径直走向修炼室。云冲抬手,指尖凝出淡蓝色元力,在石门上快速画了个圈,元力瞬间漫过门缝,把石门封得严严实实,才转头对众人说:“以后在外面尽量别提云松和赵日天,就算路上碰到了,也得装不认识!学院里难免混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一旦知道两人的处境,麻烦就大了。”
“大哥说得对!”云康跟着点头,语气严肃,“他俩这段时间在外面的事,我也隐约听说了些,二爷让他们做的肯定不是轻松活,咱们绝不能暴露他们。”
上官明皱着眉使劲想,突然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哎!我想起来了!上次咱们在大街上碰到的那两个地痞,不就是云松和赵日天吗?”见众人都怪异地看着他,他急得手舞足蹈,“怎么?你们都忘了?就是上次在西街调戏若颖和姚琛的那两个!当时咱们还一起揍了他们一顿呢!你们真忘了?”
“哎哟!我这个脑子!”陈天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笑着摇头,“我们当然知道,就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众人也跟着捂嘴笑,眼里满是“你也太迟钝了”的意思。
“哎呀我去!”上官明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说当时怎么觉得其中一个背影那么像云松呢,早知道是他,我当时就该再用力一点!”
这话刚落,众人齐刷刷转头瞪他,眼神里带着“你敢”的警告意味。上官明见状,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假装看墙上的元力符文,耳朵却悄悄红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云冲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带着点叮嘱:“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就怕你到时候一激动,把这事给说漏了,坏了他俩的正事儿。”
“没关系!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他出乱子!”陈天凑过来,搭着上官明的肩膀笑,“平时打打闹闹无所谓,但这种事绝对不能出错——不然可不是丢面子,是要出人命的!”
“他俩在外面倒舒服,可怜咱们天天待在学院修炼,也太没意思了。”欧阳琳拖着长音叹口气,往石椅上一坐,胳膊搭在椅背上,一脸“生无可恋”。
“原来你这么想云松啊?”付文霞凑到她身边,故意挤了挤她的胳膊,打趣道,“那天人家走的时候,想跟你抱一下都被你躲开了,现在又念着人家了?”
欧阳琳眼睛一瞪,才反应过来上了当,又气又笑:“好哇!你敢戏耍我!若颖姐,你帮我抓住她!”说着就起身去追付文霞。两人围着若颖和姚琛追来追去,若颖笑着往旁边躲,姚琛也跟着眉眼弯弯,原本严肃的修炼室里,一下灌满了笑声,热闹得像回到了以前几人在一起的日子。
王宫里,古天盘膝坐在玉床上闭目修炼,周身萦绕着淡金色的法力,随着他呼吸的律动缓缓流转,在身前绕出周天的轨迹,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忽然,他眼睫猛地一抬,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沉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角落,衣袂轻垂,发间簪着枚莹白的玉饰,正是帝姬。她抬手理了理袖口,语气平淡却带着点疏离:“古天大仙,许久不见,倒是越发谨慎了。”
“仙子说笑了。”古天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蔑笑,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的意味,“我需要谨慎吗?想不到几日不见,我们之间倒生分了不少,连‘大仙’都叫上了?”
帝姬闻言,立刻将头别到另一边,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攥了攥裙摆,语气也冷了几分:“古天大仙这话可别乱说,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私交似的。这话若是传到外面,免不了有人议论;要是让天帝知道……相信大仙也不会好过吧?”
古天还想开口,帝姬却抬手摆了摆,打断他的话,语气变得干脆:“我这次来,是要告知大仙一件事——天帝已经同意我去太印学院任长老,还嘱咐我,务必改变太印学员对天庭的看法。”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我觉得我能做到。既然大仙忙着修炼,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话音落,帝姬手腕轻挥,身影瞬间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玉床上的古天,脸上的蔑笑还僵在嘴角,下一秒就一点点沉了下去,眼神骤然变得阴狠,嘴角抽搐着,连周身的法力都跟着躁动起来,在他掌心凝成一团暗金色的光——那狰狞的模样,全然没了刚才的从容。
没几日,太印学院的钟声突然连响三下,全院学员都被通知去大礼堂集合。礼堂里很快挤满了人,学员们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议论声像潮水似的翻涌:“怎么突然召集?不会是跟帝姬有关吧?”“别是真要让她来教我们吧?上次暗卫的事我还记着呢!”有人攥着拳头小声抱怨,有人则探头往台上望,眼神里满是不安。
台上的杨导师清了清嗓子,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可议论声只小了片刻,又重新响了起来。他只好提高声音,对着大家喊:“各位学员静一静!因学院长老们忙着布置万象太极八卦阵,暂时无法抽身为大家解惑,经学院商议,特聘天庭帝姬大仙为学院长老!往后,帝姬长老会在大礼堂定期教授大家修炼之法,还说了,欢迎各位多提问——只要是她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导师的话音刚落,礼堂里的议论声瞬间炸了锅,比刚才还响:“真让她来啊?我才不要学天庭的法诀!”“上次李师兄就是被天庭暗卫伤的,她能安什么好心?”还有不少女学员盯着台侧的入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嫉妒——毕竟帝姬的容貌和气度,确实惹眼。
没过多久,帝姬提着裙摆走上台,一身素白的仙裙衬得她身姿纤挺。可她站在台上,好半天都没开口,只是安静地看着台下的学员。杨导师站在旁边,脸上的笑都僵了,手悄悄在背后擦了擦汗,又对着话筒喊了一遍:“大家安静点,听帝姬长老讲话!”
这一次,议论声才渐渐低下去,礼堂里慢慢静了下来。帝姬这才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这是我第一次以长老的身份,为大家传授修炼之法。我知道,你们心里对天庭或许有顾虑,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改变看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学员,语气诚恳了些,“你们当中,不管是谁,只要在修炼上有困惑,我能帮到的,一定帮。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往后咱们慢慢相处。”
杨导师压根没料到帝姬的讲话会这么短,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带头鼓掌,还朝着台下使眼色:“大家快鼓掌欢迎帝姬长老!”台下的学员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好一会儿,才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还有人没怎么动,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手。
之后,杨导师示意大家散场,学员们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离开。待到帝姬和杨导师都走后,空荡荡的礼堂里,剩下的几个学员还在小声嘀咕:“你说她真的会好好教我们吗?我总觉得不对劲……”“谁知道呢,先看看吧,反正别轻易学她的法诀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