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都率先回去了,我因为款项事宜,滞留了几天才走。回程路上,我正独自一人行驶在那条来时笔直的路上,左右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路似乎直通天上,云浅浅的飘着,一切都如往常。从前的我,重来不为人停车,不管是冒险家还是朝圣者,我一直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扛不住冒险家经受的风霜,也受不了朝圣者真挚的信仰。
藏西高原的阳光隔着车窗仍然能晒得生疼,十多个小时了,喝了再多的功能饮料也不能阻止身体的疲乏,脚也因为温度的原因变得冰凉。草原上出现了一个湖,不大也不小,我想,休息一下吧,就停下了车,站在草原上,下了车才发现那个湖原来离我很远,只是我以为很近。湖边又有好几只藏羚羊,每次看到它们,我都会觉得它们很灵性,自带光芒,这都源自于小学时那篇课文,不记得名字了,内容是向猎人跪着流泪的母亲。它们时而低头进食,时而望望我的方向。我看了看来时的路,变得乌云密布,看了看要去的前方,烈日骄阳,又看了看草原,看了看湖,看了看湖边的羚羊,一切显得很平常,内心却有一种莫名的心情,不好也不坏,不痛也不痒。这种心情催着我前进,也是,驻足之后就该继续前行,乌云可能过会儿就来了。
正当我要出发时,车后二十米出现一个人影,但我很确信,不是只有我能看到的那个人影。我很惊讶,为什么刚刚没发现,离我这么近的距离才看到。一根拐杖,发须皆白,皱纹满面,冲锋衣,登山鞋,旅行包,最奇怪的是腰间别着一把木剑,长得快要拖到地上。打量间已走到车旁。
我很慌张,不亚于初见那个只有我能看到的人影。我没见过这样的人,甚至不知道他是怎样走到我的身旁。最可怕的是,他停下来了,跟我隔着一个车门,还有开着的车窗。
“神仙?”
“凡人。”
我就不那么慌张了。什么都不想问,就想问问腰间别着的一把剑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看着木剑。
“我是剑客。”他的眼光坚定而执着。
然后他继续前进,那把木剑随着他的步伐,一上一下,马上要触着地上,却又真的没有触到地上。他的背影瘦弱又充满力量。剑客的旁边,他像幽灵一样出现,学着剑客的模样,也往前走着。我忽然很想笑,看来他喜欢这个剑客,他想拥有和剑客一样的坚定和执着。
转瞬间又不见了,目光里又只剩下剑客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顽强。而他却不见了。他的声音又出现了,只听冥冥中他问道:“你知道他要去哪儿吗?”那声音像个看尽世间百态的老者,我还记得上次的声音,是个朝气勃勃的少年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也只得回答到。我想试试他能不能和我对话。
然后我又听到来时路上那句话:“你要去哪儿?”问句都一样,声音却不同。还是老者与少年的区别。可又一个问句,让我不能确认他能否和自己对话。
我还是答不出来,只得看着剑客的背影,怔怔发呆,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莫名又想起了XZ的山,XZ的山都没有土,只有石头,我猜那是因为山上常年积雪,太阳出来,温度升高,那些雪就会化做水,然后那些雪水就朝下流,不断的冲刷着山体,经年累月,就成了沟壑纵横,只剩石头的模样,当然还有千年风化,不断的地质活动,都会改变它的形态。雪水应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地底或是海里。山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何时会成为平原甚至盆地。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当我缓过神来,那剑客已经走了很远。他也没有再出现,我觉得他和剑客很像。
我不知道那个剑客是冒险家还是朝圣者。我觉得他也有风霜,也有信仰。踩下油门,很快就赶上并超过了那个剑客,剑客就在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小点,然后是那几只羚羊,然后是那个湖。直到我看不见。
“这世界上有剑客吗?”我一个人开着车,问他,希望能有回应。但我没收到任何回应,我像个自言自语的蠢货,跟高原稀薄的空气问了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剑客的,我曾这么想。
这个世界上是有剑客的,只是我才刚刚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