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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海之恋

第18章

树海之恋 萨林峰 4277 2021-10-11 13:01:30

  第18章

  当看到“古川酒店”字样儿的名片时,侍内由子,便懒得再去多想,多想哪怕一个句子,哪怕一滴眼泪,哪怕一张面孔,哪怕一幅画面。

  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

  算了,累了,腻了,我输了,输了全部,就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次吧!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解决问题!一次便一劳永逸!

  由子,一袭黑色丝绸和服,金线缝制的凸起纹路,闪着道道金光儿,衣襟及下摆两侧,各有一幅金线刺绣的图案,刺着两只姿态优雅、活灵活现的白鹭。

  左侧衣摆上的白鹭,正引颈向天;右侧衣摆上的仙鹤,正低头饮水。这身黑色丝绸和服的背后,则不知用了多少金丝线,才刺成了一幅壮观的“旭日出升”图案。

  由子的脸庞,丝毫没有化妆的痕迹,素面净颜,眸似颍泉,眉似黛染,朱唇皓齿。

  端庄之中,却也透着似花般的娇媚,

  刚毅之中,却也含着似水般的柔情。

  由子那高高挽起的发髻上,交叉地斜插着两根长长的象牙质地发簪,那发簪精致轻薄,却寒光凛凛。两根血红色的丝绦,分别把两条肥大碍事儿的袍袖系于脖颈之后,以便露出由子那凝脂般的胳臂。

  侍内由子的右手,握着一把乌青色鲨鱼皮鞘的长刀,倒背在肩后;左手则摁着一把大红色漆皮鞘的短刀,两把刀的刀柄上,各自悬着一串金质的木棉花形状的铃铛儿。

  随着,又是一串儿“叮铃铃”的铃铛声儿后,包房里仍旧一片毛骨悚然的死寂。

  侍内由子,来到上首位置的茶几前,悠然自得地盘膝而坐,那把鲨鱼皮鞘的长刀,被她搂进怀里,像是搂着风雨飘摇中捡到的一根拐棍,格外的亲昵珍惜。

  她的左手,始终摁着腰带里别着的那把短刀,仿佛它才是江湖行走最可靠的一位朋友。

  由子,斜睨着侍内纪夫,丈夫脸颊铁青,眼神游离不定,平素冷峻的嘴角儿,不时地抽搐一下,是由子从未见过的某种,颓废的可怜相。

  侍内由子,莞尔一笑,张不开口,也懒得搭理。

  兴许,这便其丈夫,侍内纪夫先生的本来面目吧。

  由子,反倒有些敬服,下首位置茶几前,那位19岁的,美艳惊人的少女。

  尽管此刻,蝉绾和琴师,两人搂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却仍敢用眼光直视着由子,以及由子怀里的那把长刀。

  “您好呀!蝉绾小姐,让您受惊了吧。实在对不起!”

  由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把长刀,轻轻地搁在茶几上,眼角余光里的侍内纪夫,他恍惚抽搐了一下,全身缩作一团。

  “您就是侍内太太吧!耳闻不如一见呀,您就着这个样子的女人!”蝉绾声音不大,语气却也并不示弱。

  “哦?蝉绾小姐,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呀!请您赐教!”

  “您,您就是……”

  那中年琴师,豁出性命般地挺身而起,用手狠狠地捂住蝉绾的嘴巴,死活不让蝉绾出声儿。

  “侍内太太!太太!请您宽宏大量,请您宽恕蝉绾小姐,对您的冒犯吧!她就个孩子,不懂规矩!我们老板娘,一定亲自到府上赔罪!一定到府上赔罪!”

  “没有的事!请放开蝉绾小姐,我想听蝉绾小姐说话!”

  蝉绾好不容易从中年琴师胳膊里挣脱出来,还不忘整理一下和服衣襟上的褶皱和腰带上的丝绦。

  蝉绾嘴唇颤抖着,吐字却很清晰准确,回由子道:

  “这,这可您让我说的,侍内太太!那好吧!……侍内先生,说的没错,您就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而且还是一位‘一会儿嫌这儿脏,一会儿又嫌那儿脏’的,患有‘洁癖症’的女人!……哼!我说的没错吧,侍内太太!”

  “啪”的一声儿,茶几上的那把长刀,已被由子横握于两手之中,右手拇指摁开了刀鞘上的绷簧,随着由子缓缓地褪去鲨鱼皮刀鞘,一束雪白森森的寒光,划破了所有人的神经……死亡,就在那么一瞬间!

  那中年女琴师奋不顾身地死死抱着蝉绾,虽然紧闭双眼,泪水却扑簌簌地直淌。

  19岁的艺伎“花魁”蝉绾小姐,恍若一位即将香消玉损的美人儿,眼神绝望而凄婉;又像是一支待宰的羔羊,半张着嘴巴,浑身颤栗不止。

  蝉绾,仿佛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却又心有不甘似的,扭头看着蜷缩在茶几后面,那位高大魁梧、冷峻威严的,男子汉般的侍内纪夫先生。

  侍内纪夫,两只胳膊肘,撑在地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几乎趴着的身子,恍惚缩水似的瘦了一圈儿,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侍内纪夫感觉到了,蝉绾求救的眼神。

  怎奈!茶几后面,盘膝而坐的侍内由子,显然不再是他侍内纪夫手里,曾经肆意揉搓的面团儿,由子的手里有刀,她是一位来寻仇觅恨的武士呀!

  侍内纪夫,当然怕死,大脑却依旧灵光儿。

  他为此前百般欺负羞辱由子的行径而忏悔,然而,大声的忏悔,只会更加激怒由子。

  他太了解由子啦,了解由子那与生俱来的善良与理智。

  由子,她可以为自己,忍受一切,一声不吭儿;但绝不会,因为自己,而累及他人的生活,否则,她将生不如死!

  侍内纪夫,倏地站起身来,镇定自若地理了理头发,又点着一支香烟。

  “由子!请为岳父大人,他老人家想一想吧!拜托了!我侍内纪夫的命,算什么呀!岳父他老人家,可就你一个女儿呀!”

  由子,先是怔住了,随即忍俊不禁,差点儿就要笑场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丈夫那拈手即来,却又拙劣无耻的演技。

  突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由子朝蝉绾小姐看了一眼,语气充满关切地问道:

  “哈哈,我丈夫的话,一定让您失望了吧,蝉绾小姐?”

  这是一句,在侍内纪夫听来,满头雾水的话。然而,在由子和蝉绾,两个女人之间,却有着某种心有灵犀般的味道。

  没错,侍内纪夫刚才那一番求救的“说辞”,实在令蝉绾小姐大跌眼镜,简直失望至极!

  19岁的艺伎“花魁”蝉绾小姐,的确有着娇媚动人的容颜,婀娜孱弱的身板儿,然而,内心深处则有一种打小锻炼出来的刚毅心境。

  虽然,蝉绾极其反感,由子身上所谓的“悍妇”做派,但也暗自称许,由子身上刚毅果敢的性情。蝉绾对由子,多少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感觉。

  由子,问蝉绾的那句话,蝉绾瞬间便了然于胸。

  要知道,蝉绾小姐,是多么期待侍内纪夫的挺身而出啊!

  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惜挑战妻子的长刀!

  啊!这血腥的浪漫,这死亡的气息,简直如同樱花的生命,烂漫,且凄美!瞬间,即永恒!

  啊!哪个女人,不曾为之,神魂颠倒,心驰神往呀!

  死不足惜!且要值得!

  唉!真讨厌!又是从哪里跑出来一位“岳父大人”啊!

  蝉绾小姐,恰恰就是被这位“岳父大人”一下子变成了“局外人”!

  她禁不住地,脸红发烧,心烦意乱起来,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悔不该涉足侍内府上的家事,无辜变成由子的头号情敌。

  蝉绾脑子里,似有似无地,忽来忽去地,捕捉着她爱上侍内纪夫这段时间里的对白、光影,以及画面。

  没有证据表明,她爱错了这个男人。可是,也没有证据表明,侍内纪夫是一个,她值得继续爱下去的男人。

  包房里的蝉绾,此时此刻,分外尴尬,如坐针毡。

  中年女琴师搂着她的脖子生疼,蝉绾只好一面摩挲着女琴师的肩膀,一面扒在她耳朵上,低声耳语道:“一万个放心好啦,侍内太太不会伤害我的!放心吧!我们这就回家!”

  “嘿!我说由子!这里可是法治社会啊!法律!不允许你乱来!懂么!由子!”

  侍内纪夫,渐渐从惊惧之中苏醒过来,他坚信由子,无论身处何种境地,始终有一个冷静、沉着、理性的大脑,这并非赌博,而是笃定!

  “哦,侍内先生,您的口头禅又来了啊!……‘由子,这个你懂么?’……‘由子,那个你懂么?’……我什么也不懂!侍内先生,您满意了吧!

  请教您一下,法律当然不允许‘我乱来’,可同样一部法律,却为什么允许‘你乱来’呀!

  回答我!侍内先生!”

  由子,若有所思地凝神着,侍内纪夫惨白的脸颊,和他那一成不变地,狡黠灰暗的眼神。

  不等侍内纪夫做声,由子便在空气中挥舞着长刀,木棉花形状的铃铛,随着刀柄的晃动而“叮铃铃”地作响,缭绕的刀花儿,闪得人眼晕,侍内纪夫竟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妄想抵挡空气里的光影。

  “由子!请你一定要冷静啊!所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法律解决啊!我为你,请东京最好的律师!由子!求你了!”

  侍内纪夫话里的某个字眼儿,仿佛一下子触动到了由子身上的痒痒肉,让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为了防止划伤自己,竟强忍着笑出来的眼泪,笨拙地把那长刀,收进刀鞘。

  “您啊!怎么又跟我谈法律呀,侍内先生!……”由子笑得气喘吁吁,眼泪直淌。

  “是啊!侍内太太,侍内先生说得对呀!只要您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您就尽管提要求吧,我想,侍内先生一定会答应您的所有要求呀!解脱了侍内先生,不也是解脱了您自己嘛!今晚实属有幸,索性,我来作见证人吧!”

  机警无比的蝉绾,似乎从由子的笑声中,以及长刀入鞘的举动里,看到了一线希望和转机。

  当务之急的“脱身计”,便是满足由子的要求,管她合理,还是不合理,总之,满足由子就对了!满足由子,才有脱身逃命的机会呀!

  蝉绾急急地说完后,由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子低头沉吟片刻,这才恍然大悟,微笑着对侍内纪夫说道:

  “侍内先生,您跟蝉绾小姐讲的故事,看来,跟我亲身经历的故事,完全大相径庭呀!是不是啊,侍内先生!”

  侍内纪夫,躲避着由子询问的眼神,却转过脸去,对着蝉绾小姐,轻声斥责道:

  “哎呀!我说,蝉绾小姐!这是我跟太太之间的家事!您这个外人,就请您不要再跟着瞎掺和了吧!拜托您啦!”

  侍内纪夫,双手合十,朝着蝉绾小姐,不住地告饶。

  “诶?诶!简直,岂有此理啊!侍内太太,您看您丈夫,您看侍内先生,这人是怎么说话的呀!”

  蝉绾小姐,霍然起身,一面伸出玉葱般的食指,指着侍内纪夫窘困胀红的脸,一面揣测着由子那似笑非笑,诡异阴森的神情,依旧勇敢地大声向由子,申诉道:

  “诶!奇怪!是谁邀请我这个‘外人’来这里的呀!没错,正是您的丈夫呀!

  是谁跟‘小可怜儿’似的,在人家怀里哭诉衷肠的呀,也是您的丈夫呀!

  还有呢,侍内太太,请您别嫌弃我这个‘外人’多嘴啊!

  您干嘛,您干嘛,不赶紧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啊!像您丈夫这号的,‘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您留恋的呀!”

  “蝉绾小姐,看来,我丈夫侍内先生,真没把您当‘外人’来看待呀!想必,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蝉绾小姐,万分感激您的光临,以及对我的提醒,不过,有件东西呢,我想请您先过目一下。

  我猜,这件东西,对于消糜,蝉绾小姐跟我丈夫之间的误会,会很有益处!”

  “由子!请别拿出来!算我求你了!我签,我现在就签!”

  侍内纪夫,双膝跪地,面无人色,眼神散漫而空洞,恍若一具灵魂出窍的干尸。

  两个女人,同时被侍内纪夫的,这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嘶吼,给吓愣住了。

  然而很不幸,19岁的蝉绾,手疾眼快,转瞬间便从由子手里,抢走了那件东西。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妻子一栏的签名是,侍内由子。丈夫一栏的签名,则是空白。

  这份离婚协议书的发起人,是侍内由子,而协议书的订立时间,却早在6个月前。

  那时,蝉绾生活里,尚没有一个叫侍内纪夫的男人!

  蝉绾小姐,略略地扫了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一遍,仔细确认无误后,蝉绾朝由子浅浅地一躬,说道:

  “这里没蝉绾的事了。侍内太太,那就,先告辞了!”

  “蝉绾小姐,请您自便吧!让您受惊了,实在对不起!”

  “没有的事!侍内太太!改日,一定到府上拜会您!”

  “欢迎直至!蝉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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