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三十步内凝羽十箭已能中八九。这天,十几辆大车停放在府门,门外挤了一堆人,唐嫣在石狮旁默默观看。徐元把紫底青色“徐”字旗插在为首的车前,披挂上马,欠身招呼无归和凝羽。
“我到忘了,你会骑马么?”徐元满面春风,似乎做了个鬼脸,“要不给你弄辆车?”
“我当然会!”凝羽咬着牙说。
七八年前,青华教过他骑马,但已经过去这么久……想到这里,她竟眼眶湿润了。
她寻么着当年的感觉,也翻身上马,但也许是身体不如当年轻快,竟然摇摇地要摔下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她用力一蹬,终于稳稳当当坐在马上。她鬼使神差的又浮现了古老的场景……小溪、山花、青草、明月、垂杨以及最后的,长亭。
徐元凝视着这一幕,略有所思。
“出发吧。”无归淡淡的说。
“启程!”领头的书童捏着嗓子高声喊道。
徐元向小厮喊:“银鹭,你到最后走,照顾下那位小……女侠。”原来书童叫银鹭。
银鹭慢下来,和凝羽并肩骑马而行。凝羽细细打量他。一个十六七的孩子,装备到挺齐全:斜挎了一个檀木箱,腰系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马屁股上有挂了两个书箱,但人却十分精神,淡紫色内衫又着青玄飞云行者服,活脱脱一个小大人模样。
已出了内城,徐元突然止马,对无归说:“我要回去一趟,你们继续走。”
来到府门,唐嫣仍然楚楚的在门口张望。徐元内心悸动,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依旧是桃面春风的样子。
“为什么还要去?”唐嫣有些哽咽。
“谓生命者,生死由天,命运在我。我命如此。”徐元说,“若没有一次次的远游,也不会见到你。”
“答应我,快些回家!”唐嫣几乎哭出声来了。
“好!快些回家!”徐元把“家”说的很重,转而又眯着眼睛笑说,“晋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唐嫣几乎泪流满面了。
“倒像是奔丧,我又不会死在外面!”徐元笑眯眯的安慰,“我怎么会作孤魂野鬼呢?”
“乌鸦嘴…”女孩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拂去灰尘,与神州浩土融为一体,唐嫣给他戴上一顶帽子,又把一碗温酒双手递给他,“快些回家。”
徐元扶了扶头上的冠冕,是一顶紫色秀金远游冠。
“我有一碗酒,足以慰风尘。”徐元笑笑,一饮而尽,落下几滴到地上,也不知是酒还是泪。
“怎么这么感伤?我以为花花公子不会落泪呢。”原来凝羽一直在偷看,身边银鹭竟也满脸苦涩。
“没事,我们走吧。”徐元披挂上马,飞也似的打马出城。
过了一座城又一座城,一条河又一条河,渐渐出了本省,一行走到了辽阔的黄土高原。
“银鹭,把书箱行囊与我,你们赶车去西域吧。”到了又一个关隘,徐元对银鹭说。
银鹭默默地收拾行装,无归也没说话。凝羽到十分好奇:“咦,不是要送货去西域嘛?”
“大老远让你跟来,真的很不好意思。”徐元忽闪着亮亮的桃花眼,“我只是来这儿……游历而已。”
“游历?既是游历,需要无归这样的大侠跟着吗?”凝羽十分不解。
“我没事。”无归看向尴尬的徐元,淡淡的说。
徐元帮银鹭整理行囊,收拾几辆大车,向同路的小厮交代余下的行程规则。
“你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无归说,“表面上是去做买卖,实际上是为了他的一个梦。”
“一个梦?”凝羽瞪大了眼睛。
“是的,一个桃花源的梦。”
“这也太离奇了吧?”
“别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我倒是觉得随梦而行,以梦为马,人之快事。”
徐元匆匆的跑来,跃鞍而上,背着黄弩,挎着帆布行囊。
“这次去哪?”无归问他。
“黄土高原。JYG内外。”
“走吧!”
茫茫大漠,只有黄土飞扬,万缕霞光穿透云层,直入九州。
大风起兮云飞扬!
一路上三人走的很慢,因为徐元时不时停下走走画画,不知在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什么。
一天, 高原之北。
“等一下!”无归警觉的说。
大家都仔细观察。远远看见,土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十个人,一地残旌断旗,血腥味弥漫在黄土中。刀枪剑戟散落在地上,有坚挺地插在黄土里,甚至一杆枪尖竟挑着一个狰狞的人。
三人立刻翻身下马,警觉地匍匐前行。
“嘎哒,嘎哒,嘎哒。”马蹄声越来越近。
四五个骑兵,服装诡异,发型更加诡异,正横槊冲锋。
“嗖。”是徐元的黄弩,毫不客气的射出了一只无畏的钢箭,直愣愣插进了领头骑兵的面门,那人应声落马,那马一时不知道主人已经死亡,仍在向前奔跑,发出阵阵嘶嚎。
“嗖,嗖,嗖!”徐元连发三箭。竟都被他们挥槊挡开。
“哗!”黄沙颤动,一个人影贴沙而出,旋风似的跳将起来,寒光闪过,并肩骑马的两人应声而亡。一个人影稳稳的站在他们冲锋而来的路上,毫无疑问——是无归。
凝羽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短弩,要搭箭上弩,然而汗如雨下,竟无法拿出。
一个骑兵迂回而来,直戳凝羽咽喉。她慌乱中摸出短剑,扬手一掷,打中了骑兵的马。
那马也真是好样的,中剑之后竟没有立刻摔倒,而是又跑近几步才不支地前肢跪下,缓缓倒地。
那骑兵一个翻滚,从地上站起。横着马刀恶狠狠地向她扑来。突然一声奇怪的声响,他便直挺挺地向后仰去,无归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后面,捡起凝羽的剑,刺中了他的胸膛。
“都没事吧!”徐元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没……事。”凝羽愣愣的说,忽然感到有些恶心,俯在地上干呕。
“去看看那些士兵。”无归看向前方横七竖八的人,他们头戴兜鍪,身披鳞甲,腰间或备环首刀或是短刃,一眼便能看出是官军。
“慕容!?”徐元尖叫道。
“什么?”无归和凝羽急忙赶上来,看着徐元怀中揽着的那个人。
“真是慕容!”
凝羽看向这个狼狈的人,身披铠甲,泛着明光,上面斑驳了血迹,缚袴破破烂烂,一条一条地撕裂开,兜鍪不知在何处,头发胡乱的散着,手中握这一柄佩刀。
“慕容,慕容曦!”徐元喊。
这个人眉头皱了皱,竟睁开眼睛,“怎么是你们?”他看起来更吃惊。
“你、你这是怎么搞的?”徐元痛苦万分。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慕容曦又晕了过去。
“先把他送到城里治疗再说吧。”无归提议。
徐元简单处理了伤口,把他放到马上,牵马而行。
翻过一个又一个高坡,终于一个边陲小镇映入眼帘。
过了几日,慕容曦竟能说话了。精神大有好转。
“当时,我门遭遇了蒙古人的埋伏,都死了!”慕容曦一脸惋惜,“上千人,没在山谷中,我和几个士兵突破重围逃了出来,他们一直在追……在后面射箭,都死了……只剩我一个,还好遇见了你们。”
“蒙古人一般是不会打埋伏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动向,但这次……”慕容曦一本正经的说,“有内奸——夏禾和欧阳烨。”
“什么,怎么可能?”徐元大吃一惊。
“就是他们,给蒙古人带了路,还毫不留情地屠杀我们!”慕容曦咬牙切齿地说。
凝羽想起来了,夏禾和欧阳烨是情侣,欧阳善双刀而夏禾善弓,徐元说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算是无归也不是对手。但他们……会是内奸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