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烟雾信号与鳄鱼理论
喂！满满，你最近有空吗？我屋子里前几天起了场小火灾，我想小面积重新粉刷下被烟熏黑的墙面，你能不能来帮我打打下手？”
“顾兄，你没事吧？！火灾！你人没受伤吧？”
“没事啊，说了是小火灾，就是其实都没怎么烧着就被扑灭了的那种……倒是这墙面靠窗那一块儿熏得黑乎乎的，我都跟楼下黑妞说了叫她帮我找人来粉刷的，结果都等了三天了，真是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啊。唉，至始至终我都无法习惯他们泰国人这样缓慢的办事效率。”
“可不是嘛，你是不知道我家马桶堵了整整一星期，我每天催他们来修，结果昨天晚上还不是我自己整整通通了一宿。”武满满说着就来气，“哥哥，你是不知道，我住的那栋Origin.Space和你那栋Special.House是同一个老板开的，最近这小老板跟她男人跑中国做生意去了，这两栋楼就统统被丢给了那死黑妞管。她倒好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把自己当成大BOSS了，成天不管事儿，就知道偷懒！”
“我是奇怪呢，这两栋楼怎么建得这么近。呵呵呵，你知道的可真细。哎，先不扯了，你有空来帮我吗？”
“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要不这周末吧。”
“行的，那你先忙吧，礼拜天我们电话联系啊。完了我请你吃饭！”
“哈哈，那肯定是你请啊！那就先这样了，see you.”
顾欧挂断与武满满的通话，视线再次落在那面被烟火气熏黑的墙壁上。焦痕的边缘不规则地蔓延，像一幅抽象的地图，记录着那场来去匆匆的火灾。他并非真的急于粉刷，这通电话更像一个试探性的信号，投向那片由易小藕失联、SR334灵异事件、武满满的神秘姐姐以及蓝紫那幅诡异画作共同构成的迷雾之中。武满满，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或许是无意中串联起某些线索的关键节点。
与此同时，武满满结束通话，将手机塞回口袋，继续朝AU Mall走去。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顾欧提到的“火灾”。不知为何，他莫名联想到了前几天兮兮描述的、SR334教室里那场离奇的“冷火”与旋转的椅子。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但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这不着边际的联想归咎于泰国过于充足的冷气。
两分钟后，他按照兮兮发来的定位，在AU Mall二楼一家装潢颇具热带风情的泰餐厅角落里找到了她。
“今天怎么想起吃泰餐来了？Cherry呢？怎么只叫了我？”武满满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椅子在兮兮对面坐下。话一出口，他才注意到兮兮的状态异常糟糕。她脸色蜡黄，眼周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模样荡然无存，整个人像一朵严重缺水的植物，蔫蔫地靠在椅背上。
“你今天忘擦BB霜了吗？”满满下意识地毒舌，“怎么看起来……像颗放久了的芒果？”他试图用玩笑活跃气氛。
兮兮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唇相讥，只是深深吐了口气，一只手无力地托着额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翻着菜单，动作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倦。
“喂，你再不理我，我可走啦！”满满拿起桌上的叉子，轻轻戳了戳兮兮的胳膊肘，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兮兮翻动菜单的手终于停下。她抬起头，懒洋洋地横扫了武满满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没规矩哦……”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种林黛玉式的哀怨，“人家心情不好，吃不下，后来想起吃泰餐……或许能开开胃。”
“噢——”满满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警觉起来。兮兮这副模样，绝非寻常。
果然，下一秒，兮兮幽怨地盯着武满满，用一种异常温柔、甚至带着点黏腻感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Man~Man~”
武满满顿时感觉后背窜起一阵鸡皮疙瘩，他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差点历史重演——让下颚关节再次面临脱臼的风险。“大……大兮！”他结巴起来，“你……你有话好好说，别用这种腔调，我害怕。”
“人家心情不好，吃不下。”兮兮重复着，眼神里充满了“你快来问我”的暗示。
“好吧好吧，”满满从善如流，配合地摆出关切的表情，“那么，我亲爱的兮兮，你究竟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恩，这还差不多。”兮兮满意地点点头，稍微坐直了些，“Cherry忙着画她的舞台设计作业呢，生死时速，没空理我。可是！我们小组那个该死的恐怖微电影，下星期一就是死线了！我现在急需好朋友们的帮助！”她刻意加重了“好朋友们”几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满满。
“帮忙当然没问题，”满满立刻表态，随即又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是，你们组里不是还有那位‘A货姐’……Addie吗？她能力那么强，口语棒，交际广，有她在还有什么搞不定的？而且她好像不太待见我们这些‘Chinese小伙伴’，我怕我去了，又得承受她那双不对称慧眼的死亡扫射。”他至今对Addie那混合着审视与不屑的眼神心有余悸。
“呵呵呵……”兮兮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冷笑，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她？你错了。我很‘荣幸’地通知你，她，删、课、了！”
“WHAT?!”满满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她那种学霸+战斗姬也会删课？！难道……难道她真是前几天在SR334被吓出毛病了？” SR334的灵异传闻和Addie当时的狼狈再次浮现在他脑海。
“那倒不是主要原因，”兮兮招手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昨天下午，她信心爆棚地拿着自己写的恐怖片剧本去找老师，指望老师能给点个赞，最好直接保送A+。结果呢，老师非常‘委婉’地表示，她的剧本……实在是烂、透、了！”兮兮模仿着老师的语气，随即切换回自己的声音，“最终，她重演了经典戏码，和老师大吵了十几个回合，从剧本结构吵到恐怖美学，最后还是没吵赢。最后，她潇洒地……哦不，是悲愤地洒着两行热泪，摔门而去了。”她顿了顿，喝了口水，“今天早上，我‘光荣’地接到组里一个泰国女孩的电话，她用能甜齁死人的声音通知我，我被‘任命’为新的导演了。因为，那位姐，已经直接、豪气地，把、课、给、删、掉、了！”
武满满点完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不太厚道，赶紧捂住嘴，但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抖动。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对着兮兮呲了呲牙，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你这是临危受命，任重道远啊！兮导！”
“唉，你别光是喜闻乐见啊！”兮兮愁眉苦脸地按压着太阳穴，“你倒是帮着出出主意啊！下周一就交，我现在连个剧本的影子都没有，导演的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要面临裸考的窘境！这怎么搞？”
“别急别急……”满满摆出一副资深人士的姿态，虽然他自己也半斤八两，“那只是一部微电影，时长有限。你想啊，作为恐怖片，最重要的核心元素是什么？就是营造‘未知’的氛围，调动观众内心深处对‘失控’的恐惧。让你的观众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心跳才会跟着你的节奏走。人类对于未知的探索欲，以及随之而来的本能恐惧，才是恐怖片成功的基石。”
“道理我都懂，”兮兮焦虑地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可是具体该怎么做？我连个故事核都没有。”
“来来来，我给你做个思维训练，”满满来了兴致，身体前倾，“你想象两个场景。场景一：一位美女，正在优雅地享用香喷喷的烤鸡翅。”
兮兮点点头，不明所以。
“场景二：一条巨大的鳄鱼，正在水中凶猛地撕咬一个挣扎的人形物体。”
兮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这……太血腥了。你想说明什么？”
“好了！”满满一拍桌子，吓了兮兮一跳，“现在，你知道如何炮制恐怖片了吧？难道你还没领悟吗？！”他瞪大眼睛，一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的表情。
“我知道什么呀我！”兮兮被他弄得更加烦躁。
“你动动你的脑子想啊！”满满循循善诱，“在人类社会，场景一是多么和谐、美好，甚至带着点食欲的愉悦？而场景二，则是极端恐怖、血腥，引发强烈不适的，对吧？”
“废话。”
“那么，如果我们换个视角呢？”满满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揭秘般的语气，“在鸡的社会里，场景一，那位美女吃鸡翅，是不是等同于一场针对它们同类的、血腥残忍的谋杀？而在鳄鱼的社会里，场景二，它们的同胞成功捕猎，大吃特吃，是不是一件值得庆祝、充满力量感的开心事？”
兮兮愣住了，搅动冰块的动作停了下来。
“所以嘛，”满满总结道，带着点小得意，“恐怖片的本质，某种程度上就是‘视角的暴力置换’。你不需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怪物，你只需要把习以为常的现实，放在一个错误的、或者说‘他者’的视角下呈现出来。把你平时吃饭、走路、睡觉的样子，用某种方式记录下来，拿到一个以‘人类’为猎食对象或者低等生物的‘异类社会’去播放，那本身就是一部顶级的恐怖片了！因为那展现了它们认知中最可怕的景象——来自更高维度或完全不同法则的、无法理解的‘日常’。”
他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兮兮，补充道：“想想SR334那个旋转的椅子。它恐怖在哪里？不是因为它有多血腥，而是因为它违背了我们熟悉的物理规则，它暗示着有一个我们无法感知、无法理解的力量在场，它在用它的‘日常’介入我们的‘日常’。这种认知层面的错位和入侵，才是高级的恐怖。”
兮兮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满满这番看似歪理邪说的“鳄鱼理论”，意外地给她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她不再仅仅思考Jump Scare（突发惊吓）或鬼怪形象，而是开始琢磨如何利用视角、环境和认知错位来营造那种深入骨髓的不安感。
而武满满，在成功扮演了一次“理论导师”后，心里却莫名地再次浮现顾欧那场“小火灾”，以及兮兮之前描述的SR334的寒意。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在“认知错位”和“异常介入”这个层面上，似乎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甩甩头，决定先专注于解决眼前兮导的危机，至于那些盘旋在脑海深处的、相互勾连的疑问，或许可以在周末帮顾欧粉刷时，再伺机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