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凶
隐秘的山谷里,羸弱的月光划破夏日闪耀着繁星的夜色,为山林中的两人犁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并在他们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亚伦背着阿朗来到了郊外的电话亭,那是给附近深山的居民联系外界用的。亚伦为了避免阿朗赌气离开,放下阿朗后先是道了个歉,随后才反复交代阿朗在门外乖乖等着。将手中的油灯交给阿朗后,他自己走入了电话亭。
亚伦松开一路上紧紧握住的拳头,低头瞄了一眼刚才在舞会里被陌生人塞进手心的纸条,心怀忐忑地在拨号盘上输入了纸条上的号码。“您好,正在接通BIG的总部,Bureau of Intelligence Gathering,该通话已被加密,请放心使用。”电话里传来的是市面上常见的机器女声,在一段音乐过后,电话才真正接通了一个真人。“是亚伦·华特·塔布莱特先生吧?”对面的男人声音衰弱,很是颓废,亚伦都能想象到他顶着黑眼圈工作的样子了,“这里是图尔·爱默瑞,很高兴认识您,接下来就将由我为您服务。”“嗯,直说吧,你们情报搜集局的人又想要做什么?”亚伦显然猜测到了内情,开门见山道。“唉,瞧您说的,我们绝不是把您当成替罪羊的——我们的人救了您和那位少年,这点您应该也猜测到了。毕竟除了我们BIG,还有哪个组织能在一个小小的舞会里混入那么多的人呢?”“揭穿阿朗身份的,也是你们的人吧?”“这点我并不否认。”“你们杀害长老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背负上了这个罪名,要是被抓到了,我们承担不起后果的。”“哦不不不,我们并不想杀死长老,我们的目标仅仅是让两大家族间内乱而已。杀害一个跟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大小姐能起到挑起小战争作用,毕竟迪曼家族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而杀害长老,大规模战争就会被挑起了。”“玫瑰战争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你们又想着再来一次类似的战争?”“我已经说明白了。玫瑰家族和迪曼家族的战争在所难免,我们是为了避免大规模战争才打算杀害大小姐给迪曼家族一个处决玫瑰家族的理由,毕竟其他家族都默许了呢。这次的长老死亡只是失误,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好的。”“处理?恐怕你们会因此出卖玫瑰家族吧?大事化小,只要现在替罪的玫瑰家族暴露了,几大家族间的战争就不会被挑起,而迪曼家族的炮火也会完全指向玫瑰家族!”“具体的做法上级还没有通知,唉,难办,非常抱歉。”“你……!”
电话被对方挂断,亚伦砸下话筒,颤抖的双手搀扶着电话亭的墙壁。“糟了,太糟糕了……可恶,这一切会不会也被那个投放魔药与信件的人拿捏了。”亚伦喃喃说着,感到冷汗沾湿了衣袖,冰凉的触感如游鱼在身体上来回游走、啃食。他调整好情绪后走出了电话亭,谁想到,阿朗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渺无人烟,路灯下,只有满地的青草与大树在互相摩挲着,倚靠着,共舞着……
阿朗提着油灯穿行在树林间,他无情地折断一根根挡路的树枝,将它们踩在脚下碾碎,植物旺盛的生命力使他不悦而又烦躁至极。可怜的蝴蝶在被他踏平肢腰的小花儿上缭绕飞舞,可不等视力不佳的它看清眼前花儿的惨状,它就被茂密树叶中扑出的一只乌鸦叼走,活生生咽下了肚。阿朗转头摆出一副冷漠脸,看着树荫下喙上残余蝴蝶翅膀的洁白乌鸦,耸肩挑衅道:“那个老东西怎么会让你这种畏光的家伙大老远飞过来?”
“阿诺德先生让你偷出来的玫瑰种子带来了吗?”羽毛可以和白鸽媲美的乌鸦有着夜莺的嗓音,但这种绝妙的搭配却被阿朗吐槽成“缝合怪”。“没有。”阿朗已经换了套衣服,所以他只能掀起最外面的黑色风衣,让乌鸦好看清他腰部已经透出血迹的白衬衫,“那东西差点杀了我。”乌鸦并不关心阿朗的状况,只是嘲讽说:“是你办事不力。”“嗯哼,那又怎样?我没必要为他献出生命。”阿朗放下风衣,随意翘起腿坐在了身后的树桩上,心怀不善的眼神盯住乌鸦黑暗中冒光的眼睛,“换种形态再和我谈谈?我讨厌动植物,这点你是知道的。”
“没区别的,换种形态你照样看我不爽。”白色乌鸦昂起毛绒绒的脖子,躯体融化并塌陷,像是被扔进了腐蚀性液体中,变成了一滩淡紫色的肉泥,那肉泥席卷了附近的花草,带着它们一起渗入了土地深处。“……这是跑路了吗。”等待片刻后,阿朗没见到人,嗤笑一声起身准备离开,一只白得病态的手却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透明的长指甲还保留着鸟类形态的锋利程度,陷入衣服布料中陷得很深。阿朗侧过头,化为人形的乌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TMD,原来这家伙的人类形态比我高。
阿朗微微昂起头仰视只比自己高一丢丢的白发男性,因抬头而导致的脊椎酸痛使他的表情更加阴冷骇人。“我说过了,没区别的。无论是动物还是比你高的人,你都讨厌,对吧?这可是你的哥哥阿琳当时告诉我的。”白发男性淡紫色的眼睛微眯,捂着嘴讽刺地笑了起来。“……亲爱的格泽·瓦玫斯先生,请注意言辞。。”阿朗的声音又低了几度。透过右眼的单片眼镜镜片,名为格泽的白发男性通过微表情察觉到阿朗真有发怒的倾向,这才停止“咯咯”的笑声,清了清嗓子谈起了正事:“玫瑰种的事,其实不太急。阿诺德先生又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你要想办法提取亚伦的DNA,最好是血液一类的。”“……为什么?”“别问原因,你好好想想吧。毕竟你名义上的哥哥还待在阿诺德身边,我相信你会为他着想的。”“……你怕火刑吗。”阿朗突然说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动物都怕火,这是天性。”格泽虽然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了。阿朗的语气严肃,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哦,那我想你的弟弟——那只黑得跟锅底一样的乌鸦,也会怕火刑吧?”格泽皱眉:“我很厌恶别人用弟弟威胁我。”阿朗倒打一耙:“我也很厌恶别人用哥哥威胁我。”“……”格泽瞬间没话说了。
“嗖!”
两人僵持之间,一只不知是什么东西从林间飞出,直冲格泽的头颅。漆黑的周围,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只能通过反光判断它是金属器具。格泽动作迅敏,速度却还是不及那金属物。他的单片眼镜被击落,眼前的景象遂变得模糊,以至于他只能感受到玻璃片摔在油灯前所反射的强光。脸颊被金属物划破,格泽伸手擦去右脸湿润的伤口的血液,眯起眼睛转头对着金属物飞来的方向,重新戴上了备用的单片眼镜。“阿朗啊阿朗,果然之前在你身上下咒是正确的,不然我都没法在这黑暗的森林中锁定你的位置。”亚伦步入油灯所覆盖的那一块区域前,格泽和阿朗这才看明白他左手指缝里夹着的三把手术刀。亚伦半透明的眼睛散发着能力者特有的光芒,左眼下三个数字“6”的纹身流下黑色液体,酷似恐怖片里流黑泪的魔鬼,“通过品尝他人血液就能够设下诅咒,很方便的能力对吧?”
“……您是能力者?”阿朗忽然感到手臂一阵刺痛,他卷起袖口,右手手腕上凭空多出了一个记号,荧光的记号散发的微弱光芒被油灯所剥夺,几乎肉眼不可见。“没关系,这个记号只是锁定你位置用的,担心你乱跑而已。我不会对一个追随者下狠手的,用强制手段将一个人留在身边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亚伦明明在和阿朗说话,视线却一直离不开格泽,他把手中的武器从手术刀换成了一把看上去十分精致的枪支,自然而然地上了膛。格泽警惕地后退几步,白颜色的斗篷有了溶解的迹象,像浓稠的半凝固牛奶一样一丝丝滴落,融进了草地里——“砰!砰!砰!”格泽的行动缓慢显得有些刻意,铭刻符文的银色子弹在飞出枪口时擦起幽蓝色的火焰,狠狠嵌入格泽的额头,白色的脑浆与表面红色的毛细血管混杂成粉色的粘稠物喷涌而出,令旁边一向喜欢猎奇事物的阿朗颇有兴趣地感叹。
格泽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就好像倒入了铺满天鹅绒的棺床。他的身体又开始融化分解,与此同时白乌鸦旋绕的半空中响起了格泽应付的慵懒声音:“你们没有办法杀死我的,再见,好走不送。”亚伦目送白乌鸦向着夜月飞去,早有预料的他并没有乘胜追击。他站在阿朗面前,没有指责,没有报复,单单留下一句话:“你是要走,还是留在我这儿?”
“……某方面来看我已经背叛了您,您还愿意接纳我吗。”阿朗自认为知晓了答案,因此并没有说出问句的上升调。“我随意,身边多一个或少一个人都没什么大碍。”亚伦又哼起了阿朗熟悉的歌。阿朗拧着自己的袖口,思考起利与弊。
回到阿诺德的掌控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并且如果我否认之后亚伦打算杀人灭口,那就很难办了。
“想好了吗?”亚伦故意催促脑子发热的阿朗。“……我留下来,跟您。”阿朗的语气并不够决断,他选择了一条短时间内思考认为的、比较合适的回答。“很好。”亚伦笑里藏刀,他拉着阿朗离开,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