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遵从本心（上）
（1）
自从海梦恢复记忆之后，她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了两天两夜，谁也不见。这两天她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好多。无论如何，慕容成德夫妇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就算当年他们由于一时疏忽而使自己落海，甚至因此失忆了十年多，可他们终究是最亲的亲人。况且这些年来，慕容成德夫妇也生活在思念和内疚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女儿，自己要做的应该是好好陪伴他们才是。可是对于龙彦和孟衍，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呢？
“娘娘，您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您就开个门，让奴婢给您送点吃的吧！”一大早，紫月又来到了海梦的房门外呼唤着，心中充满了担忧。
过了片刻，随着“吱呀”一声，海梦打开了门：“紫月，你进来帮我梳洗一下吧！等下我想和爹娘一起吃个早饭。”
“娘娘，您……”紫月被海梦突如其来的回答愣住了，随即高兴地说道，“是，奴婢遵命。”紫月在怔了几秒后总算反应了过来，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在简单的梳妆打扮后，海梦在紫月的陪同下来到了饭厅。此时，她看见慕容成德和殷氏早已坐在那儿等着自己。
“伊雪，你终于肯出来见人了！你再不出来的话真的要把我吓坏了！”殷氏也是一早才得知海梦提出要和他们共进早餐的事，心里很是欣慰。
“夫人，再怎么说伊雪现在也是皇上的嫔妃，君臣之礼怎么能少呢？”慕容成德依然极力保持着冷静的姿态，恭敬地行礼道：“微臣慕容成德见过懿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爹，您这是干什么？我是您女儿啊，不用行如此大礼的。”海梦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他，“就算要行礼，也是应该女儿行礼才是。伊雪见过父亲和母亲。”海梦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伊雪！我的女儿啊！”听到那声“父亲”，慕容成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紧紧抱住了她。
“好啦，今天是我们全家团聚的日子，应该高兴才是。你们爷俩儿快过来吃早饭吧！”殷氏说着，便起身把海梦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一家人坐下吃起了早饭。期间，海梦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失忆后的故事，以及她和龙彦之间的一切。
“伊雪，真想不到你原来和皇上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只是如此一来，真的苦了小孟了。”殷氏听完海梦的经历，不由地感慨着造化弄人。
“夫人，伊雪和小孟只是儿时订过娃娃亲的婚约，那都是过去式了。她现在已经和皇上在一起了，你何苦又去提起这事呢！”
“爹，娘，说实话，我现在心里真的好乱。我知道自己已经嫁给了彦哥哥，成为了后宫中的女子，和孟衍再无可能，况且我和彦哥哥都是互相爱着彼此的。只是，一想到孟衍这十年来因为我的去世而所受的痛苦，心里就特别愧疚，我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他。”海梦幽幽地说着，低下了头。
“伊雪，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怪自己。要怪就怪命运太捉弄人了。”殷氏安慰道。
“是呀。伊雪，你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和皇上好好生活下去。对了，明日就是二月最后一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该结束祈福回来了。”慕容成德正说着，小苏子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懿妃娘娘，见过慕容大人和夫人。”
“原来是苏公公呀，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大人，是皇上命奴才来传口谕，说他圣驾很快就会来到您府中接懿妃娘娘回宫。依奴才看，大人对娘娘的照顾很是尽心呢！想必皇上看见娘娘完全康复一定会龙颜大悦！”小苏子笑着说道。
“那是微臣应该做的。请苏公公回禀皇上，就说微臣已经收到口谕，在府中静候皇上到来。”慕容成德满脸恭敬道。
送走小苏子以后，海梦淡淡道：“爹，娘，我先进房间收拾去了。”说罢，她便站起身准备离开，却看见孟衍突然从门口闯了进来。
“伊雪，你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说！”孟衍边说边跑到海梦跟前，伸出了手紧紧拉住了她的衣袖。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了。愣了片刻后，慕容夫妇便和紫月知趣地离开了饭厅，只剩下海梦和孟衍两人。
（2）
面对着孟衍眼中挚热的爱意，海梦的心中很是内疚和难受。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纠结，她只得狠下心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并冷冷道：“孟大人，很快皇上就会接我回宫，没什么大事的话请你离开！”
“伊雪，你这是在说什么？你现在已经不是‘海梦’了，你的名字叫‘慕容伊雪’，是我孟衍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孟衍十分激动。
“那都是过去了，小时候的事怎么能当真！孟衍，我现在已经嫁给了皇上，我爱的人也是他！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海梦此时也很激动，她的心里非常难受。
“不！伊雪，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我们从小十年的情谊，你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你知不知道这十年我有多想你！伊雪，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在担心你后宫嫔妃的身份，那我就带你远走高飞，离开皇宫！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孟衍说着，便把海梦紧紧抱在了怀中。
“孟衍，你放手！你放开我！”海梦又气又急，边喊叫边努力挣脱着孟衍的怀抱。随即，“啪”地一声，她扇了孟衍一记耳光。
“伊雪，你……”孟衍没想到伊雪竟然会打他，一下子懵住了。
“孟衍，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的，我……”海梦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她为刚才扇了孟衍一巴掌而后悔万分，“孟衍，如果没有十年前的那次海难，也许现在的我早已和你在一起了。可现实却让我们分开了十年，让我忘记了十年的记忆，甚至认识了皇上，和他相识并相爱。孟衍，这是天意，是我们的命。我们不能逆天而行，去做出那些伤害我们身边的人的事。”
“我……”孟衍还想再说什么，一个有力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够了！你们什么都别说了！”
他俩同时回过了头，看见龙彦突然出现在眼前，都傻傻怔住了。
“皇上，您怎么……”孟衍再次语塞。
“怎么？朕亲自来接自己的爱妃回宫也要向孟卿你汇报不成？”龙彦满脸严肃地回应道。
“彦哥哥，我……”海梦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面对眼前的两个人。
这时，在里间的慕容夫妇和紫月听到动静也赶紧走了出来，当他们见到龙彦时更是满脸惊讶：“微臣（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你们都平身吧！”龙彦挥挥手，淡淡地说道。然后，他又走向海梦，言辞关切地问道，“梦妹妹，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完全康复？”
“臣妾已经完全康复，谢皇上关心。”海梦低着头，轻声道。此刻的她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对龙彦和孟衍究竟是何种感情，身世之谜带给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龙彦似乎也感受到了海梦的疏远，心下顿时一痛。他定了定神，说道：“之前后宫中发生的事我早已听说，所以才将懿妃娘娘送至慕容府休养。可是眼下看来，这些天慕容府也发生了很多事啊！不知二位爱卿可否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朕一进府就看见孟卿和懿妃在发生争执，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龙彦说着，眼神瞬间严厉起来。
“皇上恕罪，微臣这就将全部实情告诉皇上。实不相瞒，懿妃娘娘正是微臣失去了十年的女儿慕容伊雪，她当年并没有死于海难，而是被渔民海大所救。”老实又谦恭的慕容成德看出龙彦脸上的不悦，只得如实告知了他海梦入府后发生的一切。
听完慕容成德的叙述后，龙彦也是难以置信。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竟然和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曾经是青梅竹马，甚至有过娃娃亲的婚约。他现在终于明白刚才海梦为什么会对他的关心表现出抗拒了，内心很是心疼她。
“皇上，微臣该死。但还是恳请皇上成全微臣与伊雪，您是知道我对伊雪的深情的！这十年来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孟衍恳求着，顺势朝龙彦跪了下来。
“孟卿，你是想要朕废了懿妃，然后你再娶她进门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天下人会怎样看你，怎样看朕啊？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不为朕着想，但你不能不为海梦的名声着想，不为你的妻子蓝灵儿着想啊？如果你娶了海梦，百姓会怎么看待她？蓝灵儿又该怎么办？”龙彦语重心长地质问道。
“皇上，微臣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蓝灵儿了，或许当初您将她赐婚给微臣就是一个错误。这些年来，微臣心里只有伊雪，早已把她伤害得很深很深了，是微臣的错。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机会放了她，让她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至于伊雪，微臣愿意放弃自己士大夫的爵位，和她一起远离朝廷，远离京城，只在一个宁静的乡间过平凡的日子，还请皇上成全！”孟衍那恳切的言辞中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你……”龙彦被孟衍的回答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没想到孟衍竟然可以为了海梦放弃一切，甚至众叛亲离。
“你们都不要说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海梦突然大声道，“我求求你们都先回去好吗？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让我冷静一下好吗？”海梦说完，便奔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见此情形，龙彦和孟衍都感到十分心痛，不知该如何言语。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慕容夫妇和紫月也只能叹着气，感慨着命运的捉弄。
（3）
慕容府的门口，蓝灵儿正在那儿不停地来回踱步，内心焦急万分。在上次和孟衍大闹一场后，她便想明白了很多，不会再让自己陷于孟衍和海梦之间而无法自拔，但是她对孟衍的爱依然很深。只要自己一天是他的妻子，她就会执着地爱下去，不在乎孟衍是否会爱上他。这天，她得知孟衍要去慕容府看望海梦，又想起今日是龙彦结束祈福的日子，势必会去慕容府接海梦。她担心两人相见后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便一个人偷偷跟着孟衍来到慕容府，然后静静等在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终于，她看到孟衍和龙彦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满脸严肃，面无表情。
“大人，你可算出来了，我刚才在门口隐约听到了厅堂里的争执声，真的担心死了！”蓝灵儿说着，便迎上前，紧紧握住了孟衍的手。
“灵儿，你怎么来了？”孟衍惊讶地问道。
“我怕你一个人来慕容府会有事，更怕你和皇兄产生不愉快，所以就一路跟来了。”蓝灵儿边说，边把头转向了龙彦，“臣妹参见皇兄，皇兄万福金安。”
“灵儿，你不必多礼。”龙彦依旧淡淡回答道。
“皇兄，如果刚才大人因为一些事和你发生了争执或不愉快，那臣妹就在此代替大人向皇兄道歉。臣妹保证，大人他一定是无心的，请皇兄体谅他，不要迁怒他。”
“灵儿，你说的朕都明白，朕不会怪罪于他的。”龙彦宽慰着蓝灵儿，随后又转向孟衍，意味深长道，“爱卿，有此贤妻，夫复何求？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他便起驾回宫了。
“灵儿，我们也回府吧！”
“大人，伊雪她……”
“她现在心里很纠结，很矛盾，我也实在不忍逼她了。给她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吧！”孟衍叹着气。
“嗯，这样也好。”蓝灵儿若有所思道。随后，她又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大人，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如果你真的可以说服皇兄，并让伊雪也心甘情愿地和你走，那我一定会真心地祝福你们。可如果她不愿和你一起走，也希望你放宽心，不要难过，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默默爱着你的。”
“灵儿，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我欠你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孟衍听了她的话，心中更加内疚了。
“傻瓜，你不需要还我什么情。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府吧！”蓝灵儿说着，便一把挽起了孟衍的手往前走。孟衍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她回去了。
（4）
而海梦在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切之后，原本稍微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泛起了波澜。面对着两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无论自己选择谁都会让另一个受到伤害，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海梦心中还是十分纠结，始终心神不宁的。看着自己为情所困的女儿，殷氏也是满眼的不忍心。在一日的早餐过后，她叫住了海梦：“伊雪，自从你回家后，我们娘俩就没有好好说过话，聊过天。伊雪，我是你妈妈，你有什么心事的话就和我说说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娘，我知道您关心我，可是这事没有人能帮我啊！”海梦无奈地叹气道。
“是因为皇上和小孟吗？”
“他们俩是彼此信任，关系良好的君臣，却在那天因为我而吵架，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真的很无助。我不想伤害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伊雪，站在家族朋友的立场上来说，你已经和皇上成亲了，是他的后宫嫔妃之一。你必须一辈子在宫中好好服侍皇上，不能再去考虑其它事了。因为你的肩上负担着我们慕容氏家族的荣辱和兴衰。”殷氏语重心长地说道，“当然，站在爹娘的立场上来说，我们肯定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儿时和小孟一起相处的那十年，那就……和他在一起吧！只是那样，会有很多人受到伤害。”
“娘，您说的我都明白。在恢复了记忆之后，我确实会时常想起儿时和孟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可说实话，和彦哥哥相识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却更让我难以忘怀。在后宫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他始终护着我，爱着我，而我也等了他十年。”海梦坦诚道。
“所以说，你心里爱的人是皇上？”
“或许吧！只是孟衍也会时常出现在我心里。我觉得他好可怜，自己真的很对不起他。”
“傻孩子，你把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你还看不清楚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谁吗？对于小孟，你只是由于儿时的那段情而感到内疚，这并不是爱情。你真正爱的人还是皇上。”殷氏一语道出了海梦的内心想法。
正当母女俩说着贴心话时，紫月突然匆匆来到了她们跟前：“娘娘，刚才小苏子来慕容府传话，说皇上昨日夜里突感风寒，高烧不止，可他在迷糊中还是叫着娘娘的名字……”
“什么？彦哥哥感染了风寒？怎么会这样？太医呢？有没有在给他看病呢？”听了紫月的话，海梦顿时心焦不已。
“太医已经在极力帮皇上救治了，还望娘娘放宽心。”
“放心？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不行，我要进宫去看他！娘，您说得对，彦哥哥才是此生我最爱的人。”海梦说着，便示意紫月去备轿。
在看见女儿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后，殷氏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