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逃出军营
李达愕然,想要上前阻拦,却已然来不及:“欸,不是,这……这……你们,这些疯子!”
顾无欢目露喜色,站起身,抓起郭以安的胳膊就开始把脉。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郭以安抬手按向胸口,指节泛白:“无欢,我……”话未说完,喉头一阵翻涌,猛地俯身干呕,额角已沁出冷汗。
顾无欢见状,忙取来纸笔,一边扶着郭以安坐下,一边疾书:“戌时三刻,饮汤后一刻钟,舌尖发麻,蔓延至四肢,伴恶心呕吐。”他指尖搭在郭以安腕上,又补写道:“脉促,胸闷。”
不等写完,郭以安忽然攥住他的衣袖,眼神发直,压低了声音:“我看不清了……他走了?”
顾无欢瞥了一眼,正猫着腰掀开门帘出去的林鸢:“嗯。”
郭以安心下一松,身子便晃了晃,倒下了。
顾无欢当即放下纸笔,取来备好的绿豆甘草汤,撬开他牙关灌下,又用银针刺入人中、内关二穴,轻声安抚:“麻意退了就好。”
针刺片刻,郭以安不再干呕,只是仍蜷着身子,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顾无欢俯身拭去他额上冷汗,在纸上续道:“予绿豆甘草汤灌服,针刺后呕吐止,视物模糊稍减,仍有肢麻。”
直至天色漆黑,顾无欢仍守在郭以安身侧,每隔片刻便诊一次脉,笔尖在纸上不停:“亥时五刻,脉渐稳,肢麻范围缩至腕肘间;子时初,口唇麻意消,可轻声言语……”
直至第二日,郭以安才能自行坐起,顾无欢将记录纸叠好,又端来温水:“今日需禁食辛辣,明日再服一剂调理汤药便无碍了。”
郭以安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神情一扫之前的玩世不恭,望着眼前被风吹动的门帘。
顾无欢有些不解:“何至于此?”
郭以安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若不如此,如何能信。”
郭以安斜靠在床榻上,笑了笑,从怀里取出那封和离信。顾无欢斜眼一瞧,那信的封口早就被打开了,原来,郭以安早已经看过那封信!看来是这信的内容改变了他的想法。前日还死乞白赖抓人家回来,现在却故意放水,让人逃跑,还生怕演戏演得不真,生生喝了一碗毒药,真是不能理解。
郭以安将里面的信纸取出,轻轻打开,展给顾无欢看。
“和离书上字迹虽显无力,但,这是兄长的字迹,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呢?”郭以安冷冷一笑。
顾无欢缓缓扫过那封信:
盖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义厚重。
论共枕之因,曾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妇,皆系前世三生结缘,方配今生。
夫妻相对,如鸳鸯双飞,并膝花颜,两德相谐,恩爱同心。
若七载相和,则情谊绵长;若七载生怨,则渐生仇隙。
结缘不合,恐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至如此。
既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宜会诸亲,以求一别,书此为证,各归本道。
愿娘子离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展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庭前弄影,再觅琴瑟合韵之欢。
解怨释结,莫再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今献七年衣粮,以表柔仪。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落款时间是乾德五年,腊月初一。这是郭以宁死前十五天所写?
但是很明显,和离书的内容,字迹有些褪色,而时间落款却很新,应该是郭以宁在很早以前就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提前写好了和离书,直至弥留之际,这才填上了日期。
郭以安心中悲戚,将信纸拥在胸口,喃喃道:“无欢,你说我兄长……究竟是何意?”
顾无欢摇了摇头,他素来不理解人与人之间这些复杂的情感,他更理解死人。
顾无欢面露疑惑:“为何放她走?”
郭以安解释道:“若他不是鸢儿,留他无用;若她是鸢儿,这条路应该让她自己选。”
紧接着郭以安像自言自语似地念叨了两句:“鸢儿,我给过你机会。若是,你再回来,就别怪我不放手了。”
顾无欢撇撇嘴,心中暗道,这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起来是什么意思,他不懂。算了,这些事情,他不关心,现在他更关心,这乌头中毒之后,怎么样才能最快解毒。如果,这人真回来了,也好,刚好问问,下毒的量。
顾无欢有些发愁,这,万一不回来,该怎么办?他一边想,一边端起空药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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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了,一天!整整一天没有任何动静,郭以安的脸色一会比一会阴沉。
“三日之期马上就过了,她真的不急?”郭以安背着手在帐子里来回踱步,“无欢,你说,她会不会直接跑了?”
“有可能。”顾欢正在捣药,手上动作没有停,头都没有抬。
“啧,怎么可能!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要来取回这和离书的!”郭以安停下脚步,反驳道。
“哦,那就不会跑。”顾无欢答道。
郭以安心中这才妥帖些,坐下来喝了杯茶,不过一刻钟,他又站起身,开始踱步:“万一真跑了呢?”
“那就跑了……”顾无欢又往药臼里加了一味药,“当当当”捣起来,完全没在意郭以安刚刚说什么。
“哎呀,你能不能认真我听说。”郭以安停下脚步,对于顾无欢这样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满。
“……”顾无欢停下手里的动作,无辜地看着郭以安,“所以,我该回答跑了还是没跑?”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郭以安心情焦灼,转身掀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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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以安从营帐里出来,只见好几个将士在大树下石桌边,或站或坐,围在一起,论纷纷,很是专注,连郭以安走近都没发现。
“李将军,要不咱这赌局还是别开了吧。”
“是啊,我看今日大将军的脸色很是难看,万一被他发现了,咱们可就惨了。”
“哎,不会不会!这赌局我还非开不可,一赔三,我赌那林公子不会回来!”李达将怀里的一个银锭子掏出来,压在石桌上。
“蕴之,你赌哪边赢?”李达头都没抬,问道。
“我赌……你会被罚!”一个声音幽幽从上方传来。
李达惊得一个激灵,缓缓回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双眸。
“将……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