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沈絮雅正攥着筷子悬在碗沿，指尖不自觉地收紧，瓷筷边缘硌得指腹发疼。
她抬眼望去，就见季圣予站在门口，身形比上次见面时清瘦了些，额前的碎发遮了大半眉眼，只剩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绷着，像块没焐热的冰。
“回来了。”季声望率先打破沉默，“你还知道回家，快点过来吃饭。”
季圣予“嗯”了一声，拉开沈絮雅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餐桌上方的吊灯暖黄，却照不进两人之间的缝隙——沈絮雅垂着眼，余光却能精准捕捉到他握筷的手，骨节分明，却多出了几颗老茧，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胀地跳，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段时间照顾郁书，没好好吃饭吧？”季声望开口，试图缓和气氛，“看你瘦的。”
“还好。”季圣予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目光掠过桌面，在沈絮雅面前那碗没动几口的青菜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我回来拿些衣服，等会儿还要出去。”
沈絮雅猛地攥紧了衣角。
他到底是忘不了郁书还是故意躲着她。
上次吵架的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字字句句都像针，扎得她现在还疼。
“絮雅，给你哥盛碗汤。”沈艾推了推她的胳膊。
沈絮雅应声起身，拿起汤勺时手微微发颤，滚烫的鸡汤溅在虎口，她却没知觉，只盯着汤面泛起的涟漪，像极了此刻翻涌的心绪。
走到季圣予身边时，她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听见他呼吸顿了一下。
汤碗放在他面前，两人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冰凉，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她却像被烫到，猛地收回手，转身坐回原位，耳尖已经红透。
季圣予没说话，只是拿起汤勺，慢慢喝了一口。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餐桌旁的父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家常，可沈絮雅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隐秘的张力，像一张拉满的弓，稍微一动，就要断裂。
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那人的目光，偶尔落在她发顶，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带着几分克制的试探，像怕惊扰了藏在心底的秘密。窗外的夜色渐浓，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可两人之间的寒意，却比窗外的秋风更甚，唯有那藏在眼底的悸动，在沉默里悄悄蔓延，成了无人敢触碰的暗流。
就在那沉默的张力快要绷断时，玄关处再次传来门轴转动的轻响，伴随着林薇轻快的声音：“爸，阿姨，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季圣雅已经探进头，视线扫过餐桌，一眼就瞥见了对面坐着的林屿，愣了愣，随即笑着打趣：“哟，稀客啊，季少爷终于肯回家了？”
说着便走到沈絮雅身边，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全然没察觉妹妹身体瞬间的僵硬。
季圣予抬眸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握着汤勺的手紧了紧。
沈絮雅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绞着裙摆，心脏跳得更快——她最怕姐姐提起那件事。
果然，季圣雅刚坐下，就拿起筷子戳了戳沈絮雅碗里的青菜，语气带着几分八卦的雀跃：“对了絮雅，上次我们在咖啡厅那个男孩子，你们后来去哪里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平静的湖面，餐桌瞬间静了下来。
沈絮雅的脸“唰”地红了，连耳尖都透着滚烫，她慌忙抬头看了季圣予一眼，正对上他骤然冷下来的目光。
那双总是藏着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像覆了层薄冰，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她读不懂的晦涩，让她心头一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我们…去…去吃饭了。”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试图掩饰那份突如其来的慌乱与无措，“那是朋友而已，哥哥…也认识的。”
“啊？圣予也认识吗？他还长得挺帅的，我还有点磕你们两个呢，只是朋友啊…”季圣雅一脸惋惜，还想追问，却被季声望不着痕迹地打断：“吃饭呢，说这些干什么，快尝尝这个鱼，刚炖好的。”
可那短暂的骚动已经打破了原本凝滞的沉默，换成了更复杂的暗流。
沈絮雅能感觉到，对面那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冰冷的重量，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客厅里的碗筷碰撞声渐歇，季圣予拎着空行李箱走进房间时，沈絮雅几乎是立刻跟了进来。门被她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把两人与外面的世界隔成了孤岛。
季圣予背对着她整理衣物，叠得方整的T恤放进箱底，动作利落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沈絮雅站在原地，指尖攥着衣角拧出褶皱，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背影上，喉咙像被什么堵住，酝酿了许久才挤出声音，细得发颤：“哥，你还要走吗？”
季圣予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声音冷得像结了霜：“嗯。”
一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沈絮雅心里。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着洗衣液的味道，还是从前熟悉的气息，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远得像隔了山海。“上次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
她咬着唇，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能不能……别走了？”
季圣予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隐忍的怒意，有藏不住的疲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松动。“沈絮雅，”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我知道，”沈絮雅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我不想你再住在外面，不想回家看不见你……更不想我们一直这样下去。”
她往前凑了凑，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最后的恳求，“哥，不要走….不要再躲着我了，我好想你…”
季圣予已经不想将这场愚蠢的复仇游戏继续下去了，他不想郁书再因为自己受到任何伤害了，他现在只想和郁书在一起。
空气瞬间凝固，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悸动，却也毫无波澜。
他别开眼，眼底满是厌恶。
沈絮雅带着哭腔的恳求还悬在空气里，季圣予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那点松动彻底被冷硬取代。
他往后退了一步，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那动作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隔绝了沈絮雅所有的期待。
“你别再这样了。”他的声音里没了半分温度，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的烦躁，“沈絮雅，你不觉得自己很缠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絮雅心口。她瞬间僵在原地，眼里的水光猛地涌上来，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季圣予像是没看见她的狼狈，弯腰继续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动作又快又重，拉链碰撞的声响带着发泄般的烦躁。“我就是不想看见你。”
他头也不抬，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我们本来就不该走太近，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更烦。”
季圣予终于直起身，拎起行李箱的拉杆，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决绝的疏离。
“别再跟着我，也别再找我。”
他拉开房门，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以后，别再纠缠了。”
门被重重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沈絮雅心上。
她僵在原地，眼泪终于砸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碎成无声的绝望。房间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那句“别再纠缠”，却像一道鸿沟，把他们彻底隔在了两端。
门关上的巨响还在房间里回荡，沈絮雅僵立了很久，直到膝盖发软，才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
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却没力气去擦，只死死咬着唇，不让呜咽声溢出来——刚才季圣予眼里的厌烦那样真切，像一把钝刀，把她仅存的勇气割得粉碎。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客厅里传来父母压低的交谈声，隐约带着叹息，却没人敢进来打破这份死寂。
沈絮雅蜷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鼻尖萦绕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季圣予的薄荷香，那曾让她安心的气息，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刺。
她想起刚才递汤时指尖相触的温度，想起他从前在她最脆弱时他总能出现，想起那个晚上陪她聊到多晚他都说不困……那些藏在“兄妹”身份下的隐秘悸动，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纠缠”。
可是…明明是他先说爱的啊。
沈絮雅从来都不怕一个人，只是某天季圣予的出现让她有了依赖。
第一次为他流下眼泪的那天沈絮雅就失去了离开季圣予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