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棠沅从混沌中挣扎醒来，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只见映入眼帘的并非记忆里最后的景象。不是刀光剑影的树林，也不是阴冷潮湿的地牢。
这是一间陌生的卧房，陈设间透着说不出的疏朗之气，丝毫没有闺阁的温软。
棠宁呢？祝盈盈呢？她们现在怎么样了？都怪自己太过无用，竟在关键时刻昏厥过去……
棠沅攥紧掌心，心头涌上一阵苦涩的自责。
待心绪稍微平静下来，棠沅才开始仔细打量周遭
只见映入眼帘的并非寻常女儿家闺房的绣帐流苏，而是悬着的一柄连鞘短剑。剑鞘是古朴的玄色皮革，纹路已被摩挲得有些温润，丝绦系着的和田玉剑坠静静垂落。
棠沅撑坐起身，织锦被褥从身上滑落。
临窗的书案上，文房四宝依旧，只是那方镇纸，竟是一枚虎符随意放着。而一旁摊开的，是一本翻旧的《陶渊明集》，页间露出半截松花笺，墨迹犹新。
呜……自己这是……被囚禁了么？棠沅心头一紧，泛起些许无助。
就在这时，屏风边缘探出一张昳丽非凡的少年面孔来。
正是谢世渊。
棠沅掀起被子，赤足踏在暗紫色的裁绒地毯上，刚打算走上前问个究竟，就看到谢世渊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得蹿了起来。
“站住！就站那儿说！不许再往前了，听见没有！”
棠沅有些懵，把开口要询问的问题咽了回去。她忽然记起棠宁的叮嘱：在外人面前，必须要扮好棠宁平日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要与棠宁别无二致。
棠沅学不来棠宁的从容冷静，那就沉默好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会被一群蒙面人追杀？还好我及时出现不然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吗，那群蒙面人看起来就是一伙亡命之徒的。”
谢世渊语速极快，眉心紧蹙。
棠沅：.........
“哦对了，你一个女儿家的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跑到醉颜楼这种地方，总不能是来寻乐子的吧。寻乐子那也不对啊，你神神秘秘地把花颜赶出去做什么。”
棠沅：...........
谢世渊见棠沅始终不说话，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能不能回一句，不要让我自言自语。”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行吧，还变成哑巴了。谢世渊也有些无奈。
“算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把你安然送回棠府。”
这时棠沅终于张口说话了。
“你……能去帮我找一双绣花鞋吗，我的脚好冷。”
谢世渊满头黑线：“我上哪去给你找绣花鞋？”
“你去帮我买一双也行，我给你钱。”
谢世渊闻言，脸颊蓦地染上薄红。
“你让我一个男人给你买绣花鞋？这成何体统？”
棠沅偏头看他，眸中是真切的困惑。这有什么合不合适的，没有鞋她怎么走回家。
“你可以让你的丫鬟帮我买。”
“不行。”谢世渊一口回绝。
开什么玩笑，万一让多嘴的丫鬟看见，扭头传遍整个谢家怎么办，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哦，”棠沅点点头，语气平淡，“那我就自己走回去了。”
说罢作势就要往外走。
就是不知道自己赤着脚走到棠府会不会被扎得鲜血淋漓的。
谢世渊慌忙伸手拦住了她。
棠沅生平第一次有些恼怒。
让你买你又不帮我买，让我走你还不让我走。这人怎么这样奇怪？
只见谢世渊下一句就给她带来了惊喜。
“行行行，祖宗，我去给你买，我去给你买。你别说出去行不行？”
棠沅内心十分高兴，但面上不显，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在这好好待着，千万别乱跑，尤其是别被我爹娘看见了，被他俩看到我就完了。”
棠沅迟疑地点点头，虽然她并不知道买鞋和被他爹娘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
谢世渊安顿好棠沅便匆匆出门，直奔京城最大的绸缎衣铺——罗裳坊。
路上，谢世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思考，在树林里他刚见到棠沅的时候，棠沅的眼神冷漠得像是要杀了他，怎么刚才又敛了锋芒，变得那么温柔无害了。
算了，可能是有求于自己，故意伪装得像个无害少女，好指使自己干活吧。
看来自己改天得请“那位”来瞧瞧了。
不知不觉间，谢世渊就来到了罗裳坊的门口。
眼尖的伙计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衣着不凡的贵人，赶紧“哎呦”一声，满脸殷勤，躬身将他迎入店内。
“谢小将军大驾光临，快里边请。”
谢世渊眉头微挑。
“你认识我？”
伙计谄媚的笑意堆满了脸。
“您这话说的，京城谁人不识立下赫赫战功的谢小将军。”
“只是不知谢小将军想买些什么样的成衣。您看这件月白地暗银竹叶纹外袍，乃是最顶级的杭绸制成，小的觉得特别特别衬您。还有这件绛紫色广袖袍，是当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您穿上绝对尊贵又霸气。还有这件……”
谢世渊抬手打断了伙计滔滔不绝的开云(中国)，脸色略显不自然地将人拉到了一个角落，然后做贼心虚一般压低嗓音，悄声问道：
“你这里……有没有女子的绣鞋，大概这么大的。”
说罢，谢世渊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伙计瞠目结舌，下巴都要掉在地上，面上写满了“谢小将军竟为姑娘买鞋此事若传开不知要碎了多少芳心”的惊诧。
谢世渊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这厮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于是耳根一热，低声训斥道：
“别胡思乱想了。我……这是给我妹妹买的，你快去找一双合适的。”
谢世渊说罢，又塞过一锭银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此事一定保密，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我唯你是问！”
伙计接过银两，连连点头，赌咒发誓绝不外传。
不多时，谢世渊怀揣一双锦绣双色芙蓉鞋，鬼鬼祟祟地离开罗裳坊。
他却不知，这一幕恰好落入谢府中一名负责采买的丫鬟眼中。
更不巧的是，这丫鬟，正是方才那伙计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