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渊儿！”
一声呼唤伴着敲门声骤然响起，是母亲身边嬷嬷的声音，“夫人请您过去用早膳呐！”
旖旎幻境如潮水般退去。谢世渊猛地睁眼，窗外已是天光微亮，哪里还有棠沅的影子，唯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软触感。
他抬手覆上额头，长叹一声，怎么噩梦也好，春梦也罢，偏偏都是她呢。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谢世渊无精打采地坐在饭桌前，连素日里最爱吃的炙子羔羊骨都提不起兴趣。
为什么自己会梦到棠沅？难不成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自己明明才刚见了她两面，谈什么喜欢？
谢世渊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棠沅跑回去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没有。
谢母宋鹤云将儿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尽收眼底，再想起昨天丫鬟的禀告，心下了然，于是含笑将一个蟹粉狮子头夹到了谢世渊的碗中。
“我儿也到了年纪了，不知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噗——咳咳咳。”
魂不守舍的谢世渊猝不及防，被呛得满脸通红。
身旁的丫鬟急忙将茶递了过来，宋鹤云也放下手中的碗筷给谢世渊顺气。
等谢世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略带不满道：
“娘，现在西北边疆还没有安定下来呢，我怎么能耽误人家呢。”
宋鹤云柳眉倒竖，比谢世渊还气。
“我这不是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吗？你瞧瞧京城里跟你年岁相仿的公子，谁不是孩子都满地跑了。别整日里跟着陆予安瞎混了，趁早把婚事定下来比什么都强，不然年岁大了还有哪家的小姐能看得上你。”
谢世渊恼恨地戳着碗里的蟹粉狮子头。
“我就是而立之年了照样有大把大把的姑娘倾心。你都不知道上次长公主的春日宴上有多少贵女千金脸红着上来跟我搭话。怎么会没人看得上我。”
宋鹤云语气稍缓。
“娘也是为了你好。其实不管是什么样家世的姑娘，只要人品端正，你喜欢，爹娘绝对不阻拦。”
在一边默默吃着八宝鸭的谢父插嘴道：
“反正除了天家，再显赫的门第也越不过咱们去。”
宋鹤云白了他一眼。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你都不操心你儿子昨天偷偷去给姑娘买绣花鞋这事？”
谢照山继续啃着鸭腿，满不在乎：
“那怎么了。年轻时候谁没干过几件荒唐事？咱俩年轻那会我为了见你一面，大半夜翻你家墙头说要买你的花，差点没被你爹娘打出来，现在咱俩不是照样恩爱。不要操心渊儿了，他早就明事理了，要有喜欢的早就去追了。”
宋鹤云也被勾起了回忆。
“是啊，当初你向我提亲，我爹娘说什么都不答应，直到你亮出谢家少主身份我爹娘才勉强松了口。这么一看，咱俩以前也真算是人人艳羡的一对。”
谢照山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一碗火腿鲜笋汤，轻轻放在宋鹤云面前。
“你年轻时候就爱这道火腿鲜笋汤，到现在也一直没变过，快趁热喝吧。”
谢世渊一方面被父母辈的爱情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方面又怕宋鹤云追问绣花鞋的事情，于是匆匆扒了两口饭，忙不迭地离席。
彼时的谢照山高中榜眼，正春风得意时，宋鹤云不过是京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卖花女。
宋鹤云怀中的一枝桃花抖开花瓣上的雨露，披着朗朗晴光，郑重地带来了第一枝春意。
随春意而来的，还有少年郎紧紧追随她的炽热目光。
当年的谢照山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藏在满怀桃花后偷笑的漂亮姑娘。尽管家中父母极力反对谢照山娶一个无名无势、空有一副皮囊的卖花女，谢照山硬生生在雨中跪了两天一夜，终于换来了父母的心软。
于是宋鹤云嫁入了百年名门望族的谢氏，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谢世渊用过早膳之后，为了清净心神，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索性来到了花园中练剑。
“起势。”谢世渊在心中默念着，右脚跨过半步后退，剑尖指地。然后剑锋破空，声音短促而清脆，他的身影在晨光中闪转腾挪，每一步都踏得分毫不差，剑势顺着他的动作泼洒而出，划出一个个完美的圆。谢世渊的呼吸深长而平稳，一种近乎漠然的专注。
若是被军中将士看到，定要大喝一声“好剑法”。
但谢世渊放下了手中的剑，长叹一声。
练剑还如此不专注，自己果然还是忘不了昨晚上的梦。
棠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母亲为何会知晓这件事……
棠沅莫名出现在醉颜楼，是否是受到了长公主的指示前去调查？楚明蕴是否对镇南王起了疑心？棠沅是否已经站在了楚明蕴的那边，甘心为楚明蕴效力？
还有棠沅身上那尚未解开的谜团……以及自己那个荒唐的梦，是否是她对自己暗中动了手脚？
众多问题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将谢世渊笼罩得喘不过气来。
谢世渊摇了摇头，开始整理思绪。
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解决，比如，棠沅现在怎么样了。
这还不好说，直接去棠府看看她不就得了。
但是谢世渊既出于好心想去看看她，又始终对昨晚上的梦耿耿于怀。
这该怎么说，说我昨晚上做春梦梦到你了有些担心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你？那一定会被棠家人当成登徒子打出去的。
说我一直有些担心你，所以特地来看看，那会不会被她误会自己对她有意思啊，那可不行。
那要不……干脆就不去了。
“小宁，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啊，好烦。”
谢世渊一腔愁绪无处倾诉，只对着一只玄凤鸟发牢骚。
名为小宁的玄凤鸟头顶一簇淡黄色的冠羽，此刻正高高竖起。脸颊上的圆形红斑在初阳下泛着淡淡的霞光。它歪着头，漆黑的圆眼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叽啾。”
“太好啦小宁，我就知道你懂我！”说罢，不等小宁的小脑袋转过弯来，谢世渊就一溜烟地跑了。
“叽啾。”
小宁的灵活地抬起小鸟爪，绕过翅膀，挠了挠头顶的羽冠，打了个喷嚏，目送着谢世渊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