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飞走的蝴蝶：另一个小渔儿留下的勇气

　　“混账婆娘，谁准你这么跟阿放和小渔儿说话的！”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正是沐放的大哥，沐诚。

　　沐诚一把将妻子周氏拽到身后，脸涨得通红，压低声音斥道：“你疯了不成！跟自己亲弟弟说这种话！”

　　周氏被丈夫当众下了面子，又被沐渔戳穿心思，恼羞成怒，尖声反驳：“我疯了？沐诚你就是个窝囊废！他沐放都要被太子砍头了，我们不赶紧分家撇清关系，难道要跟他一起上断头台吗？我哪句话不是为了我们一家老小着想！”

　　“你……”沐诚气得手指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伯母，断头台是什么呀？好吃吗？”沐渔歪着小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周氏，“是不是像冰糖葫芦那样，红红的，一串一串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丫鬟婆子吓得白了脸。

　　周氏被她噎住，指着沐渔的手都开始哆嗦：“你……你这个小妖怪！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呀。”沐渔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在冰窟窿里的时候，嘉慧郡主也说要把我喂鱼，可是鱼儿都是我的好朋友，它们才不吃我呢。龟丞相说了，只有坏蛋才会被砍头，我爹爹是大英雄，为什么要被砍头呀？”

　　她向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周氏：“大伯母，你和太子哥哥的女儿一样，都喜欢欺负人，你们才是坏蛋。我听烈王爷爷说，太子哥哥做错事，要去种红薯思过了。你要是没地方去，也可以跟他一起去呀，烤红薯可香啦！”

　　“噗嗤——”旁边一个小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周氏的脸由红转青，想挣开沐诚扑过去撕了沐渔的嘴。

　　“够了！”

　　沐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将那份分家契约捡起，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得粉碎。

　　“大哥，大嫂，”他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刀，“当年我从军，九死一生，挣下这份家业，为的是让沐家光耀门楣，让母亲颐养天年，让你们也能挺直腰杆做人。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分毫。”

　　他看向沐诚，又看向周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没想到，在你们眼里，我沐放只是个可以随时舍弃的累赘。也好，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他上前一步，将沐渔稳稳抱进怀里，用后背将所有不善的目光挡在身后。

　　“这振国将军府，是我沐放的府邸。你们若想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你们这些年吃我的、穿我的，我既往不咎。若想留下，便收起你们那些龌龊心思。再让我听到一句诋毁小渔或是她母亲的话……”

　　他顿了顿，身上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别怪我沐放的刀，不认亲疏！”

　　那股恐怖的杀气让周氏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抓着丈夫的衣袖瑟瑟发抖。

　　沐诚满头大汗，连忙拱手作揖：“阿放，阿放你别生气，你嫂子她……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犯浑呢！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放心，我……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他又看一眼沐放怀里安安静静的沐渔，挤出笑容：“大哥给你和小渔儿赔不是了。小渔儿在外面冻了那么久，快……快带她进去歇着吧。”

　　沐放冷冷地看了他许久，直到沐诚被看得低下头去，才终于收回目光，抱着女儿转身就走，再没有看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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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院落，沐放遣退所有下人，亲自端来热水，用温热的布巾给沐渔擦拭着小脸和小手。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握惯了兵器的将军。

　　“小渔儿，”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跟爹爹说实话，今天在烈王府，还有刚刚那些话，到底是谁教你的？”

　　沐渔愣了一下。她不能说自己是锦鲤公主，那爹爹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

　　她伸出小手抱住沐放的脖子，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是……是妹妹告诉我的。”

　　沐放的身体瞬间僵住：“哪个妹妹？”

　　“就是以前的那个小渔儿呀。”沐渔小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孩童的神秘，“我掉进冰窟窿里的时候，她来找我了。她说她好冷，好想爹爹，还说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不能被坏人欺负。她把好多好多事情都告诉了我，然后就变成了一只亮晶晶的蝴蝶，飞走了。”

　　沐放抱着女儿的手臂猛然收紧，眼眶瞬间通红。他以为女儿落水后性情大变是受了惊吓，却没想到……

　　难道是他的小渔儿，在天上都还惦记着他这个没用的爹爹，才将这份聪慧和勇气，留给了眼前这个孩子？

　　“爹爹……”沐渔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抬头看他，“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小渔儿？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

　　“没有，怎么会。”沐放压下喉头的哽咽，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儿娇嫩的脸颊，“现在的小渔儿，和以前的小渔儿，都是爹爹的心肝宝贝。爹爹喜欢，爹爹只是……太想她了。”

　　他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良久，他才松开她，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小渔儿，你做得对。爹爹的女儿，谁都不能欺负。以后，你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爹爹给你撑腰。”

　　沐渔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小渔儿也要给爹爹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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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整个振国将军府就炸开了锅。

　　“快！把库房里那匹去年贡上来的流光锦拿出来给小姐做新衣！”

　　“来不及了！陛下是临时传召！快去把那件红色蜀锦的小裙子找出来，那是老夫人还在时就给小姐备下的，最是喜庆！”

　　沐渔还没睁开眼，就被一群婆子丫鬟七手八脚地从被窝里捞了起来，开始梳头更衣。

　　为首的竟是周氏，她昨日还想着分家，此刻却满脸堆笑，态度亲热得吓人：“哎哟我的好侄女，快醒醒，天大的喜事啊！昨夜三更，宫里的李总管亲自来传旨，说是烈王爷昨夜面圣，为你和二弟陈情，陛下龙心大悦，要召见你们父女入宫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金线绣宝相花的红色蜀锦小裙子往沐渔身上比划，衬得她像个年画娃娃。

　　“真哒？”沐渔笑弯了眼睛。昨天她才许愿爹爹能见到皇帝，今天就实现了？她的愿望这么灵的吗？

　　她立刻变得乖巧，任由仆人们将她打扮妥当。

　　一出房门，就看见沐放一身崭新的朝服，肃然而立。他刮去了胡茬，换上官服，又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振国大将军。

　　沐渔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爹爹，我们要去见皇帝爷爷啦？”

　　沐放看着被打扮得焕然一新的女儿，神色却依旧凝重。他勉强笑了笑，走上前将她抱起，安置在府门外的马车上，自己则翻身上马，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朝着皇宫行去。

　　马车缓缓启动，沐渔掀开车帘一角，看见父亲紧绷的侧脸。她明白了，爹爹并不像下人们那样开心。对爹爹来说，皇宫不是领赏的地方，而是比边关战场更凶险的龙潭虎穴。

　　沐渔握了握小拳头，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