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帝爷爷,你头上的金光快灭啦
马车行得极稳,但沐渔还是能感觉到爹爹身上传来的僵硬。
她悄悄掀开车帘,看见父亲挺直的背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利又孤独。
爹爹不开心。
这个认知让沐渔心里有点闷。她把准备好的、藏在袖子里的一块桂花糖糕掏了出来,献宝似的递到沐放嘴边。
“爹爹,吃糖糖!龟丞相说,吃甜的,心里就不苦啦。”
沐放回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和手里的糖糕,紧绷的下颚线条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吃,只是伸出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爹爹不苦。小渔儿自己吃。”
沐渔“哦”了一声,把糖糕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她决定了,要用自己的金手指给爹爹“赐福”。她的小手悄悄在沐放的铠甲上拍了一下,心里默念:“分你一点好运气!让皇帝爷爷喜欢爹爹!”
一瞬间,她感觉意识海里那个小池塘的水位,似乎下降了一点点,同时一股困意涌了上来。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沐放翻身下马,将沐渔抱了出来。入眼是高耸的宫墙和森严的禁卫,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沐渔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她的“气运之眼”自动开启了。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五彩斑斓。守门的禁卫军身上是淡淡的白色平运,但为他们引路的老太监,身上却缠绕着几缕灰气,脚步虚浮。皇宫本身,则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金色之中,只是这金色似乎有些黯淡,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线,像上好的锦缎被虫蛀了几个小洞。
这皇宫,生病了吗?
他们被领到一座偏殿等候。殿内燃着上好的檀香,却驱不散那股子陈腐的寒意。
“振国将军,陛下还在早朝,请您和小郡主在此稍候。”引路的老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便退了出去。
沐放抱着女儿,在一张梨花木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沐渔的小脑袋却闲不住,四处乱看。她看到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小太监,年纪不大,身上却是浓重的灰色,头顶还飘着一团小小的黑雾。
“爹爹,那个小哥哥好可怜呀。”沐渔小声说。
沐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内侍,不明白女儿的意思。
沐渔咬着手指,悄悄对着那个小太监的方向,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心里想着:坏运气,走开!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转厄”。她感觉意识海里的池塘又少了一点水,自己也更困了。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呵斥。
“没长眼睛的东西!敢挡咱家的路!”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正一脚将刚才那个小太监踹倒在地。小太监怀里的一盆名贵兰花摔了个粉碎。
“李总管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被称作李总管的大太监满脸阴鸷,抬脚就要再踹。
“住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竟是太子楚重云和烈王楚恒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说话的正是楚恒。
李总管一见来人,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连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烈王殿下,太子殿下。”
楚重云冷冷地扫了沐放父女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在沐渔眼中,他身上的灰色气运比昨天更浓了,几乎快要变成纯黑,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真是个大坏蛋!沐渔在心里给他盖了章。
楚恒皱眉看着地上的狼藉:“李福,一大早便在此作威作福,成何体统!”
李总管谄媚地笑道:“王爷息怒。是这小崽子毛手毛脚,差点冲撞了太子殿下。奴才正要替殿下教训他。”
楚重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沐渔却奶声奶气地开了口:“老爷爷,你骗人。那个小哥哥明明是想给你让路,是你自己走路不长眼睛撞上去的。”
她指着李总管,大声道:“你身上也是灰扑扑的,跟太子哥哥一样,都不是好人!”
此话一出,满殿死寂。
李总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何时受过这等顶撞!
楚重云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沐渔厉声道:“放肆!沐渔,你一再妖言惑众,今日谁也保不住你!”
“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她。”楚恒往前一步,将沐放父女护在身后,目光如炬,“太子,陛下传召他们父女,你也要阻拦吗?”
楚重云语塞,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们。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高亢的唱喏声:“——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沐渔被爹爹按着,也稀里糊涂地跪在地上。她偷偷抬起头,想看看皇帝爷爷长什么样。
只见一个身穿龙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
这就是皇帝吗?
沐渔的眼睛里,皇帝头顶是一片灿烂的金色,那是属于帝王的国运。但这片金色却非常不稳定,像风中的烛火一样摇曳,边缘处更是被无数细密的黑线死死缠住,那些黑线还在不断地向内侵蚀,似乎想将那片金光彻底吞噬。
皇帝爷爷的“金光”,快要灭了!
“都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他坐上主位,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沐放身上。
“沐放。”
“臣在。”沐放沉声应道。
“你可知罪?”皇帝的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沐放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臣擅离软禁之所,确有其罪。但臣是为了保护小女,情非得已。嘉慧郡主将小女骗至冰湖,险些令其丧命,太子殿下不问缘由,便要将臣打入天牢。臣,不服!”
“父皇!”楚重云急忙跪下,“儿臣只是秉公办事!沐放私逃,本就是大罪,他又当街冲撞儿臣,分明是心怀不轨!”
皇帝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沐放,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你就是沐渔?”
沐渔被这一点名,立刻挺起小胸脯:“是呀!皇帝爷爷好!”
她这一声清脆响亮,让殿内沉凝的气氛为之一松。皇帝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你这孩子,倒是不怕朕。”
“为什么要怕呀?”沐渔歪着头,一脸天真,“龟丞相说,皇帝都是天上的龙,是来保护我们的。爹爹说您是好皇帝,好皇帝是不会欺负小孩子的。”
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朕瞧瞧。”
沐放身体一僵,但还是松开了女儿的手。
沐渔便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去,一直跑到皇帝的御座前才停下,仰着小脸看他。
离得近了,她更能看清皇帝身上那些纠缠的黑线,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像烂泥一样的腥臭味。她皱了皱小鼻子。
“皇帝爷爷,你生病了吗?”她脱口而出。
皇帝一愣,随即咳嗽了几声,叹道:“人老了,身体总是不中用。”
“不是的!”沐渔急急地摇头,伸出手指着他的龙袍,“你身上有好多好多黑色的虫子,它们在咬你的金光!你的金光都快被吃完啦!”
童言无忌,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皇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瞳孔猛地收缩。
楚重云厉声喝道:“一派胡言!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疯丫头给朕拖下去!”
“谁敢!”沐放和楚恒同时出声。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站在皇帝身后,如同影子般毫无存在感的道袍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面容清癯,仙风道骨,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
可是在沐渔的眼中,这个老爷爷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只有一片纯粹的、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色!那墨色浓郁得如同深渊,带着强烈的腐蚀感,比太子和李总管身上的黑气加起来还要可怕一百倍!
老者嘴角噙着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声音温和:“陛下,小郡主年幼,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才会胡言乱语。”
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向沐渔,眼中带着悲悯:“小郡主,让贫道为你驱驱邪,可好?”
沐渔被他看得汗毛倒竖,那感觉就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到了御座后面,小手死死抓住皇帝的龙袍。
“不要!你是最大的坏蛋!”她指着那道士,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皇帝爷爷,他的黑气要把你的金光全都吸走啦!快把他赶走!”
道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皇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道士,又看看一脸惊恐的沐渔,猛地,他捂住胸口,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