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末微光
2024年5月的广州,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裹着潮湿的热气。我坐在心理科诊室的椅子上,手指反复抠着帆布包上的小熊挂件——那是危栓潼去年过年时给我挂的,说“这样你紧张时就能攥着它”。医生推了推眼镜,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雨丝:“根据量表和症状来看,有精神分裂症前兆,可能和你四姐的病史有一定遗传影响。”
“和她没关系!”我猛地站起来,帆布包重重砸在椅背上。这句话像根刺,瞬间扎破了我强装的平静——四姐被确诊那天,我躲在房间里哭了一整晚,危栓潼陪我坐着,说“病和人是两回事”,可现在连医生都要把我们绑在一起。我攥着小熊挂件,指节泛白:“我只是会幻想一个朋友,只是偶尔控制不住情绪,这和四姐的病不一样!”
医生没反驳,只是递来一杯温水:“先别激动,后续还要观察。”走出医院时,雨又开始下,我没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危栓潼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傻不傻?淋雨会感冒的。”我抬头,看见他撑着一把蓝色的伞站在面前,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扑进他怀里,雨水混着眼泪落在他的T恤上:“哥,我真的和四姐不一样,对不对?”他没说话,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日子在反复的复诊和自我怀疑里慢慢推进,转眼到了7月。广州的夏天热得像蒸笼,三姐说“总闷在屋里不行”,拉着我去打卡她收藏的小众景点。我们去了老城区的骑楼巷,青石板路上满是青苔,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去了江边的废弃码头,江风裹着水汽吹过来,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还去了藏在巷子里的旧书店,老板是个和蔼的老爷爷,给我们递了冰镇的酸梅汤。
拍照时,我渐渐敢对着镜头笑了。在骑楼巷里,三姐帮我拍了张跳起来的照片,照片里的我扎着高马尾,裙摆被风吹得扬起,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晚上整理照片时,危栓潼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张拍得好看,比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强多了。”我转头,看见他坐在我身边,正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里闪着光。我忽然发现,这阵子我很少再摔东西、发脾气了,连晚上的噩梦都少了很多。
可这份平静没持续多久。7月底的复诊,医生拿着新的诊断报告,语气很轻:“确诊了,精神分裂症,需要药物干预。”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手里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走出诊室,我靠在走廊的墙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危栓潼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伸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别吓我,怎么不说话?”
我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哥,我真的病了……”他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他的手很暖,像冬天里的热水袋。沉默了很久,我忽然抬头问他:“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正常?”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我觉得你没病。”我愣住了,刚想追问,他却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往走廊外走:“走,带你去吃双皮奶,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不管医生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只要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好像生病这件事,也没那么可怕了。双皮奶很甜,奶香味在嘴里慢慢散开,我咬着勺子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没病?”他只是笑了笑,没回答,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红豆都拨给了我——就像以前每次我不开心时,他都会做的那样。
2024年11月的风裹着桂花香的余温,吹得书桌前的日历纸沙沙响。我盯着“18岁生日”那行红圈,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划着小红书的情侣探店笔记——18岁了,好像突然就想找个能一起逛书店、分享奶茶的人,像危栓潼陪着我那样,有人能接住我所有细碎的情绪。
犹豫了一整晚,我在凌晨两点发了条笔记:“真的找不到对象吗?想找个能一起看广州老骑楼、听我讲幻想故事的人。”配了张7月在码头拍的照片,江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很乱,背景里的夕阳染得江面金灿灿的。发完我就裹紧被子睡了,没指望有人看,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消息提示音炸了锅。
私信列表里挤满了人,头像五花八门,消息一条接一条跳出来。有人上来就问“约吗”,有人发暧昧的表情包,还有人直接发来自己的健身照,文字露骨得让我脸红。我皱着眉往下翻,忽然一条私信弹出来:“美女,见面吗?想亲你。”我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心里骂了句“变态”,手指飞快地按下删除键。
“现实就是和你想的不一样。”危栓潼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转头,看见他靠在书桌旁,手里拿着我昨天没吃完的橘子,正慢慢剥着皮。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像撒了层碎金。我把手机扔在桌上,气鼓鼓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我简直受不了!他们根本不看我写的话,就知道说些乱七八糟的!”
他把剥好的橘子递到我手里,橘子瓣上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别急,慢慢看,总会有靠谱的。”我咬着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可心里还是堵得慌。抱着“再试试”的念头,我又挑了几条看起来温和的私信回复,加了三个人的微信。
可微信聊天更让我失望。第一个人聊了没两句,就问我要不要处对象,我说想先做朋友,他直接发来“不处对象加微信干嘛”,然后把我删了;第二个人一开始听我讲骑楼巷的故事,可没过多久就开始说“要不要来我家”“我家没人”;第三个人更过分,发来的消息全是不堪入目的话。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气得眼眶发红:“都是想要睡觉的渣男!”
危栓潼走过来,捡起手机递给我,声音轻轻的:“哎,网恋不可信。”我接过手机,把那三个人全拉黑,然后扑进他怀里,脸埋在他的卫衣上,闻到熟悉的洗衣粉香味。“我只是想找个能听我说话的人,怎么这么难啊?”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很轻。
那天下午,他陪我坐在阳台晒太阳,帮我把小红书笔记设成了仅自己可见。我抱着膝盖,看着楼下的落叶被风吹得打转,忽然说:“哥,还是你好,不会对我讲那些奇怪的话。”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傻不傻?以后想找人说话,先跟我说,别再随便发笔记了。”我点点头,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阳光暖融融的,像7月在骑楼巷里晒到的太阳,也像每次我难过时,他递到我手里的温牛奶。
傍晚的时候,三姐回来,看见我没精打采的,问我怎么了。我没说小红书的事,只说“想找个人一起去书店”。三姐笑着说:“等周末我陪你去,顺便带你吃那家你爱吃的双皮奶。”我抬头看了看危栓潼,他朝我眨了眨眼,眼里带着笑意。我忽然觉得,找不到对象也没关系,有他陪着,有姐姐们爱着,好像18岁的冬天,也没那么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