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理遗物

　　冬天来了，伽蓝星的气温仍然居高不下。

　　三名学员先后身亡，他们曾住过的房间需要人打扫。新学员里没人主动做这件事，诺曼只好建议大家投票选志愿者。

　　于是，大家选了不在班级群里的莫旎和亨利。

　　在清理遗物的时候，莫旎戴着黑手套，感觉自己像个不留指纹的入室偷窥狂。

　　莫旎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才踏入第一个房间。亨利也学她的样子，闭眼祷告了片刻。

　　这是个一尘不染的房间，几乎不需要打扫，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井然有序。

　　房间的主人是第一个发病的女学员，名叫贾胜男。

　　按照诺曼的说法，贾胜男在变成植物人之后再也没醒过来。即使联邦局的医生每天给她输营养液，她最终仍停止了呼吸。

　　桌子上有很多可爱的粉色小摆件，还有贾胜男和她弟弟在童年时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人可能是第一次拍照，表情严肃，站得笔直。她头上有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而他手里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熊玩偶。

　　床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轻轻掀开被子，看到一只破旧的小熊玩偶，应该就是照片里的那个。

　　莫旎和亨利把这些物品放进一个30cmX20cmX15cm的盒子里。

　　在上封条之前，莫旎把那天捡到的学院徽章也放了进去，最后封上胶带，用黑色签字笔写下贾胜男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她一边冷静地做着这些事情，一边悄悄红着眼眶。

　　她忽然觉得很抱歉，为什么直到这些人死后，自己才开始了解他们。

　　第二个房间的主人是米歇尔-卡戴。

　　莫旎也不知道，自己对米歇尔的偏见是从哪来的。

　　金发的米歇尔是个美丽的富家千金，虽然看似傲慢无礼，但其实也并没做过什么坏事。

　　她的房间里密密麻麻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女孩大概是有收集癖吧。她做了一些手帐，收藏了来自七大星球的矿石、水晶、贝壳以及化石。它们看上去五彩斑斓。

　　还有音乐光盘，其中大多数都是钢琴曲和小提琴曲。

　　《蝴蝶夫人》《月光》《流浪者之歌》

　　这些莫旎都没听过，她觉得十分好奇。

　　房间角落里的一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香水小样，其中有一瓶香水的包装上写着“给麦克的礼物”，还有一份写着“给爸爸的礼物”。

　　最让莫旎难过的还是艾丽斯的房间。

　　艾丽斯是一个有着许多秘密的人。床下偷偷放着几瓶酒，枕头下藏着一个黑色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他的日记和诗歌，压着一朵蓝花制成的标本。

　　原来，他有一个五岁时夭折的姐姐，也叫艾丽斯。他母亲因女儿的早逝悲痛不已，故意给儿子起了一样的名。

　　性格强势的母亲，常年不在家的父亲，在这样的家庭配置下，艾丽斯的性格逐渐阴郁和偏执。母亲不仅把他养的鹦鹉送人了，还偷看他的日记和信件，觉得他不务正业，一怒之下把它们都烧了。

　　当他向父亲求助的时候，醉酒的父亲不仅不理解儿子的痛苦，还觉得儿子太矫情，扇了他一巴掌，摔了酒瓶。

　　父亲嚷嚷着让他快滚，说要把他送进联邦局接受魔鬼式训练。

　　艾丽斯写道：「父亲笑着说，到那时，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这位酒鬼父亲应该没想到，他善良又感性的儿子也酗酒，感染病毒后成了杀人犯，又因愧疚选择了自杀。

　　要想彻底摧毁一个人，就要摧毁他最珍视的东西。

　　艾丽斯最在乎的不是肉体的生存和毁灭，而是自己灵魂的纯真。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他誊抄了自己喜爱的诗句：

　　「倘若我呼喊，天使的序列中，谁将听见我？」

　　看完艾丽斯的日记，对面的亨利也在抽泣，哭得比莫旎更伤心。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都懂，却又只能默默流泪，此刻的悲伤情绪不可言说。

　　…………

　　在莫旎的倡议下，新学员们偷偷为逝者举办了一个追悼会，接过迟来礼物的麦克哭得鼻涕横流，往后的每一天，他身上都有那瓶香水的味道，闻起来像柑橘类水果。

　　几天后，初次测验的排行榜出来了，所有人一窝蜂地围在走廊里，各怀心事。

　　实用翻译第一名：亨利。

　　古籍修复第一名：莫旎。

　　防身术第一名：娜塔莉。

　　数据分析第一名：亨利。

　　综合排名第一名：亨利。

　　这个平常胆小又窝囊的胖男孩亨利，上课从不提问，几乎不去早读……他的名字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麦克皱了皱鼻子，眼里都是不屑，还故意小声说了句：“该不会是抄的吧？”

　　爱德华之前从不理会亨利，今天突然拍了拍亨利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

　　梳着大背头的娜塔莉看了眼成绩，毫不在意地走了。娜塔莉看上去个子很小，身手却很好，那天帮着爱德华制服了艾丽斯，她在防身术考试拿第一，没人觉得稀奇。

　　学习最勤奋的劳拉勉强综合排在第四。她低下头，默默离开。

　　看着劳拉落寞的背影，其实莫旎也不是很开心，她明明是靠劳拉的笔记复习，考得却比劳拉好，这让她觉得很尴尬。

　　但她也无法忘却，艾丽斯和米歇尔出事的那天，劳拉对遇难同僚的冷漠，甚至连他们的哀悼仪式也未出席，她并没有向任何人作出任何解释。

　　在那以后，两人再也没有交流过。

　　莫旎也不想再和基地里的任何人交朋友。

　　因为……她不知道一年后，还有几个人活着。

　　加上空降的亨利，14个新学员只剩下11个。

　　莫旎摸了摸上衣口袋，发现有一个小物品藏在里面。

　　她的助听器，刚刚不知被谁偷偷还回来了。之前她怀疑是米歇尔和麦克干的，米歇尔已经遇难，而麦克这个狂妄自大的傻子，应该没有这样敏捷的身手。

　　啊……难道是……

　　走廊的尽头，梅特勒教授披着一条蓝色纱巾，正微笑着朝她招手，并且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蓝色手环。

　　梅特勒教授给她发讯息了？

　　「亲爱的莫旎，恭喜你在第一次测试里获得好成绩。我最近在招募一名兼职的图书馆管理员，每月薪资为4500星币，若你有意向，请尽快回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