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除禁言
莫旎很爱看书，油墨的气息令她愉悦。
自从跟姑妈学了识字，孤儿院里的那几本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既然不能听见，那就试图看见。
可是，就在过去的这几年里，贫民区的书店和图书馆全倒闭了。然后她便读所有她能看见的文字，不管是报纸，字典，还是街边的广告。
穿得破破烂烂的贫民，即使洗过手，也不允许进入富人区的书店和图书馆，理由是：怕把书弄脏。
在伽蓝星的土地上，阅读渐渐成了富人的特权。
就连音乐，也是富人的消遣。因为普通人根本买不起音乐光碟和乐器。
可她偏偏喜欢这些。
莫旎没想到，联邦图书馆也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
它和负二层的档案馆连在一起，这里不仅收藏着书籍，光碟，星舰日志，已故名人的记忆芯片，还有从外星采集的植物标本。
这是一个很割裂的地方。既有高科技现代技术制成的记忆芯片，也保留着原始的手写借记卡片，按照字母A-Z的顺序，被放置在一黑胡桃木柜的各个抽屉里。
梅特勒教授向她展示馆内收藏的一些古籍，它们装帧精美，封皮上都是神秘的哥特体。
莫旎很兴奋，想打开其中一本书阅读的时候，却被教授制止了。
图书阅读权限一般仅对学院导师和高级管理人员开放，其他人需提交特殊申请。
像莫旎这样的普通管理员，每晚要打扫卫生，整理书架，写借阅记录，却不允许翻阅这里的书籍。
她尊重规则，但不想遵从这些“上等人”制定的愚蠢规矩。
她偏要做这个“大逆不道”的“下等公民”。
通过前几天的观察，莫旎终于找到了监控器观测不到的一个死角。
今天刚好轮到她值日。
趁着闭馆后打扫卫生的空隙，四下无人，她先假装整理书籍，把自己想看的一本书放在监控器底下的书柜最下层。
她拿起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打扫书架，东擦擦，西擦擦。
四下张望，确定图书馆里只剩她一个人时，莫旎暂时把门锁上，又把灯关了。
她悄悄蹲下身，借手电筒的微弱灯光，抚摸着封皮上的烫金文字，兴奋不已。
她战战兢兢地翻开这本《八大星球地理图鉴》。
随着气候变化，这些年伽蓝星的地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地理书已经不再适用，可是她还是想知道，以前的伽蓝星是什么样的。
几分钟后，她干脆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看完一本厚书，仍觉得意犹未尽，又翻出一本星历348年出版的《伽蓝星年鉴》。
那时，伽蓝星不仅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山川河流，还有过鼎盛的文明。
他们有自己单独发行的货币，普通人也能上学，阅读报刊，享受音乐，参观展览，甚至可以花钱报名星际旅行。
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纸币成了无用的废纸，昔日的银行被改造成储存物资的仓库。
连食物都不够分的普通人，不关心哲学，也无法思考人生。
十年前的翻译学院也有所不同。
那时的入学要求更为严苛，学员们需了解百科知识。不像现在，经济，哲学，地理等等的课程都被取消了。
读到这些历史的时候，莫旎觉得十分惋惜。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她立马把手电筒关了，躲在书柜背后。
“嘎———吱———”
木门缓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身影看着很苗条，不像是来巡查的梅特勒教授。
在她的身后，又溜进来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很高。
两人心虚地掩上门，躲到一个书架后面。
他们从教授那里偷拿了图书馆的钥匙？
男人凑到女人耳畔说了几句话，女人突然开始抽泣，然后他们便抱在一起。
万籁俱寂。
他们这是……在图书馆幽会！这也太刺激了。
莫旎觉得自己好像在偷窥别人，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有几秒她甚至忘了呼吸。
但是她又很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留了条缝。
没过几分钟，这两个人又鬼鬼祟祟的溜走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几天，莫旎开始认真观察身边的人。
她总有预感，在图书馆里撞见的两人，是她认识的。
莫非是爱德华和娜塔莉？
他们最近总是一起去食堂吃饭，拳击课结束了也会留下一起练拳。
可是刚进基地的时候，他明明在追求佐藤静香，那个看上去酷酷的齐刘海女生。看她的姓氏，说不定和垄断芯片市场的佐藤家族有关。
这个爱德华阳光开朗，体魄强壮，却偏偏是个花花公子，到处沾花惹草！
可是，爱德华每次看娜塔莉的眼神，也都是真诚的欣赏。
未来的某天，会不会有人也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呢？
……应该不会。
莫旎叹了一口气。
她隐约感觉诺曼在看自己，抬头望去，他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避开她炙热的目光。
诺曼正认真地编辑讯息。
几秒后，教室里突然变得很喧闹。
今天是什么节日？为什么大家都站起来了，有鼓掌欢呼的，还有敲桌子的。
莫旎低头看了一眼蓝色手表，是诺曼刚刚群发的消息。
「感谢各位的协作，无菌语库已建成。根据联邦局的最新指令，待新年钟声敲响时，我们便可解除禁言。」
大家还在欢呼，甚至有人直接哼着歌，跳起舞来。
莫旎不喜热闹，故意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倚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双手交叉环抱，远观其他人。
他们的欢乐与她无关。之前的禁言，反而让她这个聋哑人，忘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异。
为了庆祝，甚至有人在基地附近放焰火。
夜色渐浓。
花火在天空闪耀的瞬间，基地外的一些区域也被照亮。
她刚刚看到，沙丘里好像长出了一株小树苗。
与此同时，有几辆大型车正驶出基地，在黑暗的沙丘里缓缓行驶。以往，她偶尔会隔着玻璃窗看到，面具人抬着金属棺材，把基地里去世的人默默运出。
他们有的是这里的员工，有的是瘟疫刚开始爆发时，像她一样被抓来隔离的普通居民。
可是今天，大概是最近死的人太多了。他们直接拖拽着裹尸布，这些尸体像小山一样堆砌着……然后泼上汽油，放一把火。
夜空更加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