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的众生多多少少听闻过这山海间有三大奇葩——死都不睁眼的假瞎子迦如是;把白鹤梅花当妻儿,终身未娶的穆年;在天上消极怠工,躲在凡间的熏池。
不过这都是很古早的一个说法了,知道这三大奇葩的,不是已入了土的凡人,就是成功飞升了的仙人。
但是刚刚会记事的孩子都知道,在这山海间有三大不得了的事——睁了眼的涿光山君,下了山的丹熏山君,自己乖乖跑回天上的战神熏池。
一般来说,只要满足一个,必有大事发生。
但要说这里面最委屈的,该数熏池。
当年他们一行三个人在天南海北寻找机缘修行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但是他凭着一身正气,一腔热血,一身武功……凭如此诸多优点闻名于世,但人们偏偏只记住了他“消极怠工”的名号。
没办法啊!他熏池不像迦如是那样清心寡欲,也不似穆年那般孤高清冷,他就是喜欢凡尘中普通女子,各有各的个性,而不是天上那些一板一眼不爱笑的仙子,一模一样的完美,好看是好看,但是都没有迦如是好看。
熏池记得第一次见到迦如是的时候,他和穆年都把他认成了女孩——穿着麻布做的白衣,披着及腰的长发,双手合十,微微闭眼,眉间一点朱砂。
清秀是清秀,熏池第一次和他切磋就被摔了个四脚朝天。
闭眼是闭眼,但是人家不瞎,穆年说,迦如是已经看透了世间万物,所以闭上双眼,面前的一切,皆如是一个点。
总会有女孩好他这一口的,不过都被迦如是拒之千里;至于穆年,应该也有女孩子喜欢吧,其实他不会拒绝别人,他都只是微微一笑,很温文尔雅的笑,但是又未免不太冷了,如同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熏池那些年像住进了和尚庙。
后面他凭着一身正气,一腔热血,一身武功……还真入了黄帝麾下,经过涿鹿之战的一番汗与血的洗礼,他也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战神。
这也没落下穆年和迦如是,一个封为丹熏山神,一个封为涿光山神,等他们再修炼些时候,做个星君什么的没有一点问题。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穆年身上。
熏池不知道是劫还是缘,不过到穆年那里只有一句“时也,命也”。
其实熏池一开始对那个新飞升上来的白云仙子都没有什么印象,不就是操控点云卷云舒的本事吗?但她就是嚷嚷着要向穆年拜师学艺——都说了穆年不会拒绝别人,就看那对面是要脸还是不要脸,可那个小姑娘根本不管那么多,管你笑还是不笑,笑了是冷笑、假笑、苦笑、还是皮笑肉不笑,她就是要跟着穆年修行。
熏池掰着指头数,穆年除了算命还会啥啊,天天在家门口看星星,说好听点是在观星象,说难听点就是在消磨时光。
好,穆年的这个徒弟还真的天天陪他看星星。
最让熏池震惊的,是这个白云仙子几乎是一个“酒鬼”,她就爱喝点小酒,微醺微醺的,醉了还能作点诗歌,像他这样肚子里没有点墨水的,都觉得写的还有些意思。
天啊,这几乎与当时女仙之中流行的“清冷风”格格不入,她到底是怎么被选上来的……
其实白云仙子在丹熏山拜师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太多人知道。后面她离开了丹熏山,这一走,穆年还是做他那个有梅妻鹤子之称的穆先生,而她却不一样了——飞升成了掌管三界命格的司命星君。
民间有两种传闻,一说她与断臂狮子辟邪下凡护佑魂珠,而这魂珠里有天帝之子的魂魄,由此避免历劫的艰辛,但拥有里面的法力却被当作飞升成仙的捷径,皆让魑魅魍魉纷纷觊觎;又一说辟邪本就是天帝之子的化身,两人下凡创办了瑶台,所谓魂珠只是可有可无之物,只是被世人误解了去。
但是最后的结局,都是魂珠失踪,两人魂飞魄散罢了。
还有转世吗?熏池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慢慢也嗅到了蛛丝马迹。
约莫四五年前的时候,丹熏山有一道天雷劈下来。
三年前,天庭上在审判一个他熟悉的人。
他被慕兮辞扶着坐到慕忆安右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橙鸑。
这就是战神熏池?章无涯想起前日慕兮辞夸赞自己的师父如何如何,脸上全是失望。
这就是神仙的待遇吗?吃那么好。橙鸑见他大腹便便、油光满面,满眼羡慕。
感觉这大肚皮有点好笑。程絮乔把脸往橙鸑那边转,一直在憋着笑。
“啊?”萧钰声脸上写满了惊讶,“啊?”
慕兮辞还是毕恭毕敬的,毕竟师父下凡变成什么样子都正常。
“真不巧,今儿本座刚来,四位小友就要离开了,”熏池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就敬各位一杯,你们就以茶代酒,来来来。”
饮罢,熏池突然说道:“四位小友……不对哈,还有兮辞,都是要将来走天下的人,这大山大河,天地之宽,不知现在游过多少?我呢,有位住在北方丹熏山的故人……”
橙鸑浑身一颤,听不进去后面的话,发觉有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正看着她,猛地一抬起头,熏池又看向别处去了。
好得很,穆年,你的这个好徒儿,是忘不了你的。
熏池满意地站起来,说道:“那祝四位小友一路顺风!再会!”
待四人离开后,简单的宴会结束,熏池把慕兮辞叫上去练武场,路上只是问,最近功课习得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父亲身体怎么样了?等等。慕兮辞一一回答。
直到四周人少了,熏池突然话一顿,步子一停,慕兮辞惊了惊,第一次看见熏池如此严肃的眼神,许久他才道:“兮辞啊,你要做什么,为师都知道。”
“那师父应该也知道,敖岸山是否有一劫吧?”
“为师……”熏池深吸一口气,“不知。”
明明就是知道,而且,答案是有吧。慕兮辞心里想着,但是没有说出来。
“徒儿不会为难师父的,”慕兮辞跪了下来,“但如果真的有劫难,恳请师父出手相助我族人。”
“这是干什么,你给为师起来,”熏池急了,把慕兮辞扶起,“本座也是只能随时听令,如果他们下旨,师父自然要来啊?对不对?”
慕兮辞只道“诺”,声音很轻。
敖岸山哪里那么好来?熏池向北望,当然也不好出,向北就是河林,需要走水路去和山。他希望四人最好不要走那个方向——若走了,也不要遇上藏起来的东西——若遇上了,也不要误会他,把锅甩在他身上。
殊不知,橙鸑本就计划走水路,若与九水有关,经河道上行也许有一定的线索。
萧钰声在最前面拿着罗盘带路,拨开榉柳枝上一串一串的果实,橙鸑拿出本子画图,绘下榉柳叶的脉络与果实的形状大小,程絮乔记录生活习性,章无涯殿后,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紧张起来。
“我还以为萧钰声要和我们分开了呢。”程絮乔打着趣。
“我担心章无涯在路上被好看的妖怪勾走了魂,”萧钰声还是一脸嫌弃,“就他那几斤几两,为了感谢你们,帮忙减轻一个拖油瓶。”
“不要小瞧哥们儿好吗?”章无涯有些不乐意了,眼见一只长了脚的茜草从这边跑到那边,停下来大声喊,“别走了别走了,我总感觉这个地方不对劲!”
“大惊小怪。”萧钰声瘪了瘪嘴,看过去的时候那株茜草正一动不动地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异样。
橙鸑刚刚一晃眼捕捉到了一点动静,把本子收了起来,走向章无涯指的方向:“那么多,是哪一个?”
章无涯往后退了好几步,橙鸑把手搭在剑上——是有问题,茜草本是四叶轮生,有那么一株竟然是五片叶子。
萧钰声和程絮乔见橙鸑神色不对,一行人屏息凝神,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伴着沙沙的响声,茜草根微微探出了一个小角,橙鸑一剑挑了过去,一根像手指的东西露了出来,还不停扭动着,橙鸑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活的。
“小心!”程絮乔伸出手想去扶橙鸑,没料到脚下猛地一颤,榉柳树上的果实像弹丸一样砸了过来,橙鸑一个退步侧身,再踩在地面上时土里好像有东西,开始把她往地下拽。
“别动!”她见还在原地的三个人都没事,还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只要一动你们也要陷下去!”
程絮乔一手抓着她,一手抓着就近的树枝,快被急哭了:“那你怎么办?”
橙鸑挥着绕在手臂上的绸绫,一点反应也没有,调动身体中的气息也使不上劲——这是真正的可以把法力绝缘在外的地方。
难不成真会把她拉进地府?
“等我一下,”萧钰声还在翻自己的锦囊,“我把你拉上来!”
“算了,”橙鸑咬了咬嘴唇,“已经没有用了!”
“我在书上读到过,会把我引向冥界,下去全凭运气!”
章无涯一步冲了过来:“放任你一个人下去算什么本事!”
萧钰声在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另外一头抛给在树下的程絮乔:“我这个法器叫‘无穷络’,一头拴在这里,我们一起下去!”
程絮乔在树上系了一个死结,几步跑到橙鸑身边,橙鸑瞪大了眼睛,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眼前的最后一幕是程絮乔抓着她的手,四个人把手搭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