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宁是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全身仿佛被碾碎过的酸痛便争先恐后地袭来，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青色纱帐和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床顶。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颁奖礼、穿越、宫宴、被下药、御花园、那个玄色的身影、冰冷的银针……
她猛地想坐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又无力地倒了回去，只剩下胸口剧烈地起伏。
“姑娘，您醒了？”一个略带惊喜的、清脆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芷宁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碧色宫装、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这是……哪里？”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痛。
“回姑娘，这是宫里的揽月轩。”小宫女机灵地答道，一边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将杯沿凑到她唇边，“陛下吩咐奴婢们在此伺候姑娘。姑娘昏睡了一整夜，定是渴了，先喝点水润润喉。”
温水滑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沈芷宁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殿内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窗外天光已亮，看来已是次日清晨。除了眼前这个小宫女，外间似乎还有其他人走动的细微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沈芷宁轻声问，声音依旧虚弱。
“奴婢叫青黛。”小宫女放下茶杯，又拿过一件干净的外衫轻轻披在她肩上，“姑娘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林太医开了方子，药一直在小厨房温着呢。”
青黛……沈芷宁在心中默念，看来是皇帝安排的人。她摇了摇头，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外界的风向。
“我没事了……只是，昨夜……”她欲言又止，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后怕与惶惑。
青黛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姑娘放心，陛下昨夜便吩咐了，说姑娘在御花园吹了风，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外面……都这么传呢。”她顿了顿，补充道，“太子殿下和柳小姐昨夜想来探视，都被德安公公拦下了，说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姑娘休养。”
任何人不得打扰……沈芷宁心中稍定。看来陆景渊将消息封锁得很好，至少明面上，保全了她的名节。
然而，她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柳云裳一击不成，必定还有后手。太子陆宸旭对她本就不喜，经此一事，恐怕更加厌弃。她这个“准太子妃”的位置，已是摇摇欲坠。
留在东宫，无异于羊入虎口。可若就此被休弃回府，不仅她名声尽毁，远在边疆的父亲恐怕也要颜面扫地，甚至被政敌攻讦。
必须破局。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或许，那至高无上的帝王，才是她眼下唯一可能抓住的生机，也是她能想到的，最能打击那对渣男贱女的方式。
只是，该如何抓住？
她正凝神思索，殿外传来德安恭敬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陛下吩咐，若姑娘醒了，便请移步偏殿用些清粥小菜，陛下……有些话要问姑娘。”
该来的终究来了。
沈芷宁心头一紧，随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面对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也是她计划的关键一步。
“有劳公公，我稍后便到。”她扬声回应，声音虽弱，却尽量保持平稳。
在青黛的搀扶下，她艰难地起身。双腿依旧酸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拒绝了青黛想要背她的提议，坚持自己走过去。虚弱可以，但不能彻底失去姿态。
简单梳洗后，她换上了一套青黛准备的干净素雅衣裙，未施粉黛，脸色依旧苍白，却更显得眉眼精致，带着一种病弱的楚楚风致。
在青黛的引领下，她慢慢走向偏殿。
偏殿内，陆景渊已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旁，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早膳。他依旧穿着常服，只是颜色换成了更为沉静的深青色，少了几分昨夜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他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正在翻阅，听到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
目光相触的瞬间，沈芷宁立刻垂下眼睫，扶着门框，依照记忆中的礼仪，想要屈膝行礼。
“臣女参见……”
“免了。”陆景渊打断她，声音平淡无波，“你身子虚弱，不必多礼。坐吧。”
“谢陛下。”沈芷宁低声道谢，在青黛的搀扶下，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小心翼翼坐下，姿态恭顺，背脊却挺得笔直。
陆景渊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脸上。经过一夜休养，她的气色依旧很差，唇色浅淡，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不再是昨夜那般迷离脆弱。此刻低眉顺目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温婉。
但他没有忘记昨夜她抓住自己衣袖时的那份决绝，以及那句清晰的“有人害我”。
“身子可好些了？”他开口，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公事。
“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沈芷宁轻声回答。
“嗯。”陆景渊应了一声，拿起银箸，夹了一块小巧的水晶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先用膳。”
他没有立刻追问昨夜细节，这反而让沈芷宁心中更加警惕。这位帝王，比她想象的更沉得住气。
她道了谢，小口小口地吃着那块糕点，食不知味。殿内一时只剩下细微的碗筷碰撞声和她偶尔压抑的轻咳。
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银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陆景渊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现在，告诉朕，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说起，不得有半分隐瞒。”
来了。
沈芷宁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然后，在陆景渊微讶的目光中，提起裙摆，屈膝，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陛下，”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声音清晰而坚定，“臣女昨夜冲撞圣驾，罪该万死。但在陛下治罪之前，臣女有一事相求。”
陆景渊看着她这番举动，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有叫她起来，只是淡淡道：“说。”
沈芷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女德行有亏，已不堪为太子良配。恳请陛下，恩准解除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