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荷叶尖时,夏锦眠就被院外的雀鸣唤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眼坐起身,指尖先触到枕边的青瓷小瓶——瓶身上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淡青的光,像极了昨日尉迟书递她时,眼底藏着的温柔。起身梳洗时,她对着铜镜描了道浅淡的黛眉,又想起昨日他见她脸红时别开的眼,耳尖不自觉地又热了几分。
刚走到廊下,就看见尉迟书站在空院的陶缸旁,玄色衣袍被晨风吹得轻轻晃。他手里拿着把木勺,正弯腰查看缸里的荷花酒,晨光落在他肩上,连发梢都染着暖光。夏锦眠放轻脚步走近,见他指尖沾了点酒液,正低头轻嗅,那模样认真得像在核对最紧要的文书。
“将军今日怎的这样早?”她轻声开口,怕扰了他。
尉迟书猛地抬头,见是她,眼底的严肃瞬间化了柔意:“想着看看酒有没有渗出来,毕竟是第一次跟你一起酿,若是坏了,倒辜负了昨日采的荷花。”他说着,将木勺递到她面前,“你也闻闻,这香味是不是比昨日更浓些了?”
夏锦眠凑过去,鼻尖刚碰到木勺,就闻到一股清甜的荷香混着酒香,像含了口蜜在舌尖。她点头时,发丝不小心扫过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她慌忙后退半步,指尖攥着裙摆:“是……是浓了些,再过些日子,定是坛好酒。”
尉迟书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轻轻动了动,把木勺放回缸边:“昨日塘埂的事,我已让人去查李通判的侄子了,想来今日就能有结果。你若是怕,往后去塘埂,我陪你一起。”
“我不怕。”夏锦眠抬头看他,眼底亮得像落了星,“有将军在,我什么都不怕。”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这话太直白,连忙低下头,盯着地上的青砖,连声音都小了,“我……我是说,将军查案厉害,定能护着西塘的乡亲。”
尉迟书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心里像被荷露浸过,软得发甜。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青禾端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两碗莲子羹,还冒着热气:“小姐,将军,夫人以前说,晨起喝碗莲子羹养人,我照着方子炖了些,你们快尝尝。”
夏锦眠接过一碗,递到尉迟书面前:“将军,你尝尝,青禾的手艺跟我母亲很像。”
尉迟书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似的窜过。他低头舀了一勺,莲子炖得软糯,甜而不腻,像她昨日笑起来的模样。“确实好喝。”他抬眼看向她,“比京里御膳房做的还合胃口。”
这话让夏锦眠的脸颊又红了,她捧着碗小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喝粥时很斯文,勺底碰到碗沿时轻得没声音,连袖口都捋得整齐,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昨日修塘埂时蹭的浅淡划痕。她看着那道划痕,心里忽然有些疼,轻声道:“将军昨日在塘埂,是不是碰到哪里了?我房里有药膏,比您给我的还管用,等会儿我拿给您。”
“不过是些小划伤,不碍事。”尉迟书笑着摇头,却没拒绝她的好意,“若是你执意要给,那我便收下。”他知道,这姑娘是在心疼他,这份心意,他舍不得推拒。
两人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晨光漫过荷塘,荷叶上的露珠滚落在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青禾早已退下,院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和远处的蛙鸣,安静得像幅浸了水的墨画。
喝完莲子羹,尉迟书刚要起身去处理公务,就见府里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夏大人!州府派了人来,说要请您二位去州府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
夏锦眠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她抬头看向尉迟书,眼底满是担忧——昨日刚解决了塘埂的事,今日州府又来传召,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尉迟书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让她安心了些:“别怕,许是州府要问塘埂的事,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转头对小厮说,“你先去回话,说我们稍后就到。”
小厮应了声,快步跑了出去。夏锦眠看着尉迟书的手,心跳又快了些,却没敢抽回——他的手很大,能将她的手完全裹住,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昨日在塘埂,他牵着她穿过人群的模样。
“你先回房换件衣服,我去跟夏大人说一声。”尉迟书松开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换件厚些的,州府路途远,路上风大。”
“嗯。”夏锦眠点点头,转身往房里走,脚步却比往常慢了些——她竟有些贪恋方才他掌心的温度,想多留一会儿。
换好衣服出来时,夏明远已在院中等着了。他看着女儿红扑扑的脸颊,又看了看尉迟书眼底的柔意,笑着道:“州府那边许是为了李通判的事,你们去了别慌,凡事有尉迟将军在,不会出问题。”
“父亲放心,我会照顾好锦眠的。”尉迟书接过夏明远递来的文书,目光落在夏锦眠身上,“咱们走吧。”
三人往府外走,刚到门口,就见州府派来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很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显然是特意准备的。尉迟书先扶夏明远上车,再转身扶夏锦眠——她上车时不小心绊了下,他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碰到她的衣料,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僵了僵。
夏锦眠慌忙直起身,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她低头钻进马车,不敢再看他。尉迟书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还留着她腰上的温度,他轻咳了声,也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夏明远坐在对面,闭着眼假寐,显然是想给他们留些空间。夏锦眠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掠过的荷塘,心里却乱得像缠了线的纱——方才他扶她时的触感,还留在腰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尉迟书坐在她身边,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荷香,像昨日酿进酒里的香味。他看着她的侧脸,晨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片小小的羽毛,轻轻挠着他的心。他忍不住轻声道:“你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到了州府我叫你。”
夏锦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慌乱:“不……不用了,我不困。”她怕自己靠在他肩上,会控制不住地脸红,让他笑话。
尉迟书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起,没再强求,只从怀里拿出个小巧的香囊,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是我昨日让小厮去镇上买的,里面装的是薄荷,能提神,路上闻着也舒服。”
香囊是淡绿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荷花,跟她今日穿的衣服很配。夏锦眠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手,连忙缩了回去,小声道:“多谢将军,我很喜欢。”她把香囊放在鼻尖轻嗅,薄荷的清香混着他身上的墨香,让她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马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州府。州府的知府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们来了,连忙上前迎接:“尉迟将军,夏大人,夏小姐,快里面请,此事说来也巧,还得靠将军您帮忙。”
进了客厅,分宾主坐下后,知府才缓缓开口:“昨日将军派人查李通判的侄子,那人竟逃到了州府,还带着些赃款,说是要去京城告状。我们昨日抓住了他,审了一夜,才知道他不仅参与了塘埂的事,还私吞了朝廷拨下来的修塘埂的银子。今日请您二位来,是想让将军确认一下赃款的数目,也好给朝廷递份奏折。”
夏明远皱了皱眉:“竟还有这事?亏得知府大人及时抓住了他,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
尉迟书点点头:“既然人已经抓住了,那赃款的数目我今日便确认,还请知府大人把账本拿来,我核对一下。”
知府连忙让人去拿账本,又对夏锦眠道:“夏小姐,听闻您昨日在塘埂帮了不少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已让人备了些点心,您若是累了,可去后厅歇息片刻。”
夏锦眠刚想点头,就见尉迟书开口:“不必了,让夏小姐留在这儿吧,账本里有些地方或许还需要她帮忙回忆,毕竟她也参与了修塘埂的事。”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后厅,怕她不自在。
知府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也好,那便让夏小姐留下。”
账本很快就拿了来,尉迟书翻开仔细核对,夏锦眠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帮他递些笔墨。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落在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核对到一半时,夏锦眠忽然指着账本上的一处:“将军,这里不对,昨日我们买石料的银子,比账本上记的少了五两,许是记账的人记错了。”
尉迟书低头看去,果然如她所说。他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赞赏:“你倒是细心,连这点小差错都能发现。”
被他这样夸赞,夏锦眠的脸颊又红了,她低下头,小声道:“只是碰巧记得罢了。”
一旁的夏明远看着他们,嘴角忍不住弯起——这两人,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偏偏都这般小心翼翼,倒像是怕碰碎了荷塘里的露珠,珍贵得很。
核对完账本,已是午后。知府留他们在州府用了午饭,才让他们回去。回程的马车上,夏锦眠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夕阳,手里还攥着那个薄荷香囊。尉迟书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道:“今日辛苦你了,若不是你发现账本上的差错,还得耽误些时日。”
“不辛苦。”夏锦眠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笑意,“能帮到将军,我很高兴。”
夕阳透过车窗,落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画。尉迟书看着她的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能一直这样,陪着她看荷塘的日出日落,陪着她酿荷花酒,陪着她走过西塘的每一条小巷,该多好。
可他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他终究要回京城,到时候,他该如何舍得下她?这个念头让他的心里有些发涩,他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夏锦眠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却没敢问——她知道他是京城来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西塘,可她还是忍不住贪恋此刻的温柔,想让时间走得慢些,再慢些。
马车驶进西塘时,天色已有些暗了。荷塘里的荷花在夜色中静静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尉迟书先扶夏锦眠下车,再扶夏明远。刚走到府门口,夏锦眠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尉迟书道:“将军,我房里的药膏还没拿给您,您等我一会儿,我去拿。”
没等尉迟书回话,她就快步跑进府里。不多时,她拿着个小小的白瓷瓶跑出来,递到他面前:“将军,这个药膏您拿着,每日涂一次,伤口好得快。”
尉迟书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他忍不住握住,轻声道:“锦眠,谢谢你。”谢谢你这般心疼我,谢谢你让我在西塘,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夏锦眠的心跳瞬间快了些,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很紧。她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慌乱,却又带着几分期待——她想知道,他此刻的心意,是不是跟她一样。
就在这时,府里传来青禾的声音:“小姐,将军,晚饭做好了,快进来吃吧。”
两人连忙松开手,夏锦眠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慌忙转身跑进府里,连声音都带着颤:“我……我先去厨房看看。”
尉迟书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握着那个白瓷瓶,瓶身上还留着她的温度。他低头笑了笑,心里满是暖意——或许,他不用急着回京城,或许,他可以试着留在西塘,留在她身边,守护这份小心翼翼的情意,直到它像荷花酒一样,悄然绽放。
夜色渐浓,荷塘里的蛙鸣和风吹荷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夏锦眠坐在饭桌前,看着对面的尉迟书,心里满是甜蜜。她知道,未来或许还有很多风雨,或许他终究要离开西塘,可此刻,她只想珍惜这份暧昧,珍惜他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刻,像珍惜荷叶上的露珠,珍贵而温柔。
尉迟书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也笑了。他舀了一勺她爱吃的莲子,放在她碗里:“多吃些,今日累了一天,别饿着。”
夏锦眠点点头,小口吃着莲子,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她想,若是时间能一直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