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下留情
洞穴外，寒风凛冽。
“呼，呼”的风声不断在谢辞之耳边咆哮。
他闻到冷掉的木炭味，若有若无的，丝丝缕缕的冷香在他的鼻尖萦绕。
谢辞之记得这个味道，他从马上掉下来后，便落入这样的香气中。
并不刺鼻，倒是有些疏离清冷。
是她，救了他吗？
倒在地上的清瘦少年眼睫颤颤，挣扎着睁开眼睛。
雪地的白光透进洞里，不昏暗，不夺目。
谢辞之很快适应了洞里的光线，他侧头，身旁无人，只剩一堆燃尽的火堆。
他坐起身，肩上盖着的裘衣下滑。
少年伸出苍白的手扶住衣裳，他认出，这是那位姑娘的裘裳，银白的颜色，光滑柔软。
不是俗物。
无奈，深褐色的血渍沾在上面，异常难看。
怪不得，总闻到清冷的幽香。
接着，他摸上自己的肩膀，那处的箭已经被拔掉了，还包上了一层布。
洞里还剩一柄染血的长枪。
她走了。
谢辞之嗤笑一声，人家够仁至义尽了。
他对着洞外的茫茫雪地发呆，等到眼睛不舒服后，慢吞吞地爬起来。
等等，他的后背，凉飕飕的。
少年伸手往后摸，摸到自己凹凸不平的腰背。
被石子压的。
布呢？怨不得他刚醒，觉得背后硌人呢，本以为是衣服太单薄，谁料，遮住后背的布料都没了。
不可置信，谢辞之垂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后腰处，空荡荡的。
倒是肩膀连带着胸口，绑得严严实实。
这姑娘，把他衣服撕下来给他包扎。
谢辞之咬牙挤出一个笑，攥住裘衣，把自己裹进去。
唔，暖和。
此地不宜久留，谢辞之扶着洞穴的侧壁，撑起身子，拄着长枪，往洞外走。
旗帜猎猎，天色晦暗。
姬令卿蛰伏在附近的军营旁的雪地里。
这是个临时驻扎地。
营帐中心的空地上，停着她燕国的马车。
祖母和陈玄他们一定关在此地。
怎么把人救出来呢？
姬令卿在等。
雪又开始下了。
刚开始，还是小雪，渐渐的，开始变大，宛若漫天的飞絮，柔软，飘扬，冰冷。
姬令卿的身体要冻僵了。
她暗恼：早知道，不把裘服扔掉的。
赵国士兵动了。
应该是太冷了，外面烤火的人三三两两进了营帐。
看守的人也往里走，边走边抹脸，卸下身上的弓弩。
他们准备轮换，而换班的人贪恋营帐中的温暖，还没出来。
好时机。
全身的血液沸腾，姬令卿疾速闪身进了营地。
她绕到主帐篷后，从怀中掏出匕首，在营帐上戳了个洞。
燕太后背对着她，正襟危坐，背脊挺直。
帐中仅她一人。
姬令卿扔出一块石子，引走帐前的一个士兵，灵活地绕到另一个士兵身后，利索地打晕他，把他拖进帐篷。
燕国太后听到帐门外的动静，心高高悬起，看到进来的是姬令卿后，她强装镇定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近乎失态地站起来，用气音道：“你快走，快走！来干什么，我一把老骨头了，他们奈何不了我。”
“祖母，我来救你出去。”姬令卿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燕太后见说不通，扯着她的胳膊往推：“走啊，趁他们还没发现，赶紧跑。”
姬令卿站定不动，手臂翻转扶住祖母的手臂，半蹲着扒拉倒地士兵的衣服。
燕太后见劝不动，怕耗费时间，蹲下和她一起脱士兵身上的盔甲。
她老人家叹了口气：这辈子，从未如此失态。
“三狗！”被引出去的士兵回来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帐门，心下起疑。
燕太后和姬令卿停手，相互对视一眼。
燕太后捂着嘭嘭跳的心口，对门外道：“进来，我有事交代你。”
那人握紧手中的刀，掀开帘子，刚踏进账内，一双手橫砍上他的后脖子。
眼前一黑，士兵身体瘫软，姬令卿从他身后的阴暗处走出。
燕太后松了口气，抹抹额上的冷汗，全身泄力，直接坐在地上。
“祖母，快，换上。”
姬令卿催促道，现下可来不及害怕。
燕太后换上盔甲，姬令卿也换好了，她们找来粗绳，把两个士兵分别绑在两边的柱子上。
帐外一阵骚乱。
姬令卿眼皮直跳。
“走！”姬令卿牵住燕太后的手，捡起地上的长刀。
围帐被人从外面掀开。
四目相对，门口的士兵大喊：“快来人，她们要跑了！”
姬令卿提刀砍向来人，鲜血喷溅到营帐上，燕太后看得心惊肉跳。
她老人家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紧跟姬令卿往外跑。
帐外，马蹄声四起。
“快，快来人，有人烧粮草。”
西北角，火光冲天。昏暗的天幕下，橘红蔓延，绚烂与晦沉交织。
营地里，乱糟糟的。
骏马四处奔跑，抬起的马肆无忌惮地蹄践踏雪地，火堆，甚至是人倒地的身躯。
士兵手忙脚乱，灭火，追马，逮人，拿武器，救粮草……
姬令卿带着祖母躲躲藏藏，遇到“拦路虎”，上去就是一刀。
“祖母，陈叔他们呢？”姬令卿喘口气，问道。
“在那儿。”燕太后说着，伸手指向东北角。
姬令卿顺着手指看去，那处的帐篷塌了，起初还是一点红色的火星，倏然，它变得猖獗，营地的北边红映映的，连成一片。
少女赶忙四处搜寻，当看到与赵国士兵缠斗的燕国暗卫时，她才略微心安。
他们跑出来了。
姬令卿吃力地踹飞身旁的两个士兵，把燕太后推进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帐篷内，自己也紧随其后。
燕太后双手交叉在胸前，大口吸气喘气。
刚安生下来，帐子被人掀起，一个赵国士兵装束的人闯进来。
姬令卿反应迅速，左手拿出匕首，抵在来人的后腰上。
来人正是想躲进来喘口气的谢辞之。
“手下留情，是我。”谢辞之小声道。
“你？”
“我们一起逃跑的。”
“原来是你啊，”姬令卿凑近谢辞之的耳边，语气轻柔。
谢辞之只觉耳边酥酥麻麻的，耳廓热得要烧起来。
倏然，背后的匕首往前抵了一步。
少女的语气变得冰凉：“就是你带人拦住我的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