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战栗的激动。她看向地图上那个被朱砂圈住的位置,仿佛能看到其中堆积的、沾满北桦人鲜血的“战利品”。
“不是硬闯。”韩辰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条隐秘的路径,“指挥所有重兵把守,但它的侧后方紧挨着被焚毁的民房区,防御相对薄弱。而且,他们囤积了大量粮草和火油。”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制造混乱,烧掉他们的物资,最好能引起营啸,吸引注意力。这样,也许能为我们的人,也为其他还藏在城里的人,创造一丝喘息的机会,甚至……浑水摸鱼出城的机会。”
沈清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不是盲目的复仇,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战术行动。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收益也同样巨大。
“需要我做什么?”她没有丝毫犹豫。恐惧依然存在,但比起恐惧,她更渴望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给那些刽子手造成一点麻烦。
韩辰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变得严肃:“第一,你的脚伤,能坚持到那里吗?行动必须迅速安静,一旦被发现,我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沈清辞动了动包裹严实的脚,钻心的疼痛依旧,但她用力点了点头:“能。”
“第二,”韩辰的目光锐利如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被冲散,或者我出事,你必须头也不回地离开,去城南三柳巷,巷尾第三户门口有块青石的人家,敲门三长两短,说是‘卖柴的老韩家亲戚’,会有人接应你。记住这个地址和暗号。”
这是在交代后事。沈清辞的心沉了沉,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她重复了一遍地址和暗号,确认无误。
“第三,”韩辰从木箱底层又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套灰扑扑、打着补丁、与城内流民无异的破烂衣衫,还有一些深色的油彩。“换上这个,把脸和手涂黑,头发弄乱。我们看起来越不起眼越好。”
沈清辞接过衣服,没有避讳,直接背过身去,迅速换下自己那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月白长袍,穿上那套散发着霉味和汗味的粗布衣服。宽大不合身的衣服套在她纤细的身子上,更显得她孱弱可怜。她又按照韩辰的指示,用油彩将脸、脖子、手臂所有可能露出的皮肤都仔细涂抹,掩盖住过于白皙的肤色和精致的轮廓。
韩辰也迅速换好了衣服,同样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当他转过身时,那个清俊沉静的少年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眼神麻木、饱经风霜的流民少年。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把这个带上。”韩辰递给她一个不大的皮囊,入手颇沉,里面似乎是液体,“不是水,是火油。关键时刻,可以用来阻敌,或者……点燃自己。”
沈清辞握紧皮囊,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她将它小心地塞进怀里,和那包糙米放在一起。
赵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准备,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声道:“辰哥,沈姑娘,小心。我会在这里接应,如果……如果明天天亮之前你们没回来……”
“如果我们没回来,”韩辰打断他,语气平静,“你就立刻销毁这里的一切,带着其他人,按备用计划撤离。”
赵铁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
准备就绪。韩辰最后检查了一遍地图和随身物品,对沈清辞道:“走。”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依依惜别。两人如同两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那片被死亡和恐惧笼罩的废墟之中。
此时已是下午,日光西斜,给残破的城池蒙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更添几分苍凉。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沿着韩辰早已规划好的、最为隐蔽的路线,向着城西临时指挥所的方向迂回前进。
沈清辞咬紧牙关,忽略脚底传来的每一次刺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跟随韩辰的脚步和观察周围环境上。她发现,韩辰对地形的利用达到了极致,他总能找到视觉的死角,利用风声、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掩盖他们微弱的动静。
越靠近城西,巡逻的北朔士兵明显增多,气氛也越发紧张。他们甚至看到一队士兵押解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走过,哭喊声和呵斥声在废墟间回荡。
沈清辞的心揪紧了,但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紧跟韩辰,躲进一处半塌的灶台后面。
韩辰示意她噤声,指了指前方。透过残破的砖缝,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相对完好的院落区域,那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飘扬着北朔的军旗,正是他们的目标——临时指挥所。
高墙之外,确实如韩辰所说,紧邻着一片焦黑的民房废墟,形成了天然的掩护。
韩辰观察了片刻,低声道:“跟我来,动作要快。”
他如同灵猫般窜出,沈清辞紧随其后。两人借着废墟的阴影,快速向那片焦黑的民房区靠近。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一股浓郁的火油与粮食混合的气味。
希望,就在眼前。
而危险,也近在咫尺。
好的,我们来到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看沈清辞与韩辰如何在这座危城中点燃复仇的火焰。
焦黑的民房区如同巨兽的骨骸,在暮色中森然矗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浓烈的火油味和粮食的霉味混杂在一起,从指挥所的方向随风飘来,指引着他们的方向。
韩辰伏在一堵断墙后,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与目标之间的距离,计算着巡逻队交替的空隙。沈清辞紧贴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也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怀中的火油皮囊冰冷沉重,像一块寒冰,又像一颗即将引爆的惊雷。
“记住,”韩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在风里,“我们的目标是靠近粮草囤积区,点燃火油,制造混乱。得手后,立刻按原路撤回,不要恋战,不要回头。”
沈清辞用力点头,手心因紧张而布满冷汗。
“走!”
就在一队巡逻兵转身的刹那,韩辰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沈清辞紧随其后。两人猫着腰,利用烧焦的房梁、倾颓的土灶作为掩体,快速向指挥所侧后方那片灯火通明、守卫却相对稀疏的区域靠近。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森严的戒备。士兵的谈笑声、武器的碰撞声、甚至战马偶尔的响鼻声都清晰可闻。沈清辞的呼吸几乎停滞,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不仅是因脚伤,更是因那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终于,他们潜行到一片用简陋栅栏围起来的区域边缘。栅栏内,堆积如山的麻袋(显然是粮食)和数十个密封的木桶(散发着浓郁的火油味)隐约可见。只有两个士兵抱着长矛,懒散地靠在栅栏门口打着哈欠。
机会!
韩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弓弩的机括,上了一枚特制的、箭头包裹着浸油布条的短箭。他对着沈清辞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那两个守卫,又指了指自己,示意他来解决。
沈清辞会意,立刻从怀中掏出火油皮囊,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紧张地看着韩辰。
韩辰屏息凝神,机括瞄准——
“嗖!嗖!”
两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
短箭精准地没入两名守卫的咽喉!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快!”韩辰低喝一声,率先越过栅栏。
沈清辞毫不犹豫,跟着冲了进去。她冲到那些火油桶旁,用尽力气,将皮囊中以及旁边散落的火油,拼命泼洒在粮草麻袋和木桶之上!刺鼻的液体迅速浸染开来。
与此同时,韩辰已经用火折子点燃了箭头上的布条。
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从侧面传来!一名起来方便的北朔士兵发现了他们!
“被发现了!点火!”韩辰毫不犹豫,将燃烧的短箭射向那片浸满火油的粮草!
“轰——!”
火焰如同饥饿的巨兽,瞬间腾起,发出咆哮!几乎是同时,被泼洒了火油的木桶被高温引爆,接二连三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轰隆!!”
冲天的火光猛地窜起,映红了半边夜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沈清辞掀翻!
“走水啦!粮草着火啦!”
“敌袭!有敌袭!”
“快救火!”
整个临时指挥所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惨叫声、奔跑声、号令声、以及更多爆炸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极度混乱的景象!
“走!”韩辰一把拉住被爆炸震得耳鸣目眩的沈清辞,趁着混乱和浓烟的掩护,按照预定路线,向着来时的废墟亡命奔去!
身后是冲天的烈焰和北朔士兵混乱的呼喊。火光将他们逃亡的身影拉长,投射在焦黑的断壁上,如同舞蹈的鬼魅。
沈清辞能感觉到脚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布条,每一次落地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她暂时忽略了疼痛,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她的双腿。
韩辰始终跑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既为她引路,也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拦截。他的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许久后终于释放的、带着毁灭快意的冷静。
混乱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一些被关押在附近的北桦俘虏趁乱挣脱,一些北朔士兵在救火时互相践踏,更有甚者,以为遭到了大规模袭击,开始盲目地放箭、挥刀……
营啸,开始了!
这正是韩辰想要的效果!
两人一路狂奔,专挑最黑暗、最难以行走的路径。身后追兵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被更大的混乱所淹没。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再次没入那片广阔的民房废墟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三名被爆炸惊动、前来查看的北朔士兵!
“在那里!抓住他们!”为首的士兵一眼就看到了形容狼狈、正在奔跑的沈清辞和韩辰,立刻挥刀冲来!
避无可避!
韩辰眼神一寒,手腕一翻,最后两枚飞镖激射而出!
“噗!噗!”两名士兵应声倒地。
但第三名士兵的腰刀已经带着寒光,劈到了沈清辞面前!她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
躲不开了!
沈清辞瞳孔猛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韩辰猛地将她向后一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与刀锋之间!同时,他手中那把用来切割火油囊的短刃向上疾格!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短刃毕竟太短,未能完全架开势大力沉的腰刀,刀锋划过韩辰的左臂,带出一溜血光!
韩辰闷哼一声,却毫不停滞,右腿如同铁鞭般扫出,狠狠踢在那士兵的膝盖侧面!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士兵惨嚎着倒地。
“走!”韩辰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拉起沈清辞,继续狂奔,瞬间没入了深沉的黑暗与废墟之中。
将追兵的怒吼和整个指挥所的混乱彻底甩在身后。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两人才在一处完全被瓦砾掩埋的地基缝隙间停下,剧烈地喘息着。
沈清辞靠着冰冷潮湿的砖石,看着韩辰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的伤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你的手……”
韩辰撕下一条衣襟,熟练地将伤口死死扎住,阻止流血,语气依旧平淡:“皮外伤,死不了。”
他抬起头,望向指挥所方向那映红夜空的熊熊烈火,火光在他沉静的眸子里跳跃。
“看来,火放得不错。”
沈清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着那吞噬仇敌物资、引发混乱的烈焰,一股混杂着后怕、激动与复仇快意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涌。
她点了点头,声音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烧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