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堂
从长公主府回来，沈云珠借口害怕沈云晚身上的血，死活不愿意跟她同乘一趟马车。
陈氏只能安抚着沈云珠，让沈云晚拖着一身伤在门口等着：“我送了云珠回去，就叫车来接你。你安心等着便是。”
沈云晚疼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斜倚在内墙上硬撑，盼着沈家能早些派车来接。
哪知等了两个时辰，公主府宾客尽散，她还没等到沈家的马车，人却已经坚持不住了。
还是太子妃发现了蜷在墙角的沈云晚，带了她一程。
沈家门房看见太子妃的马车，激动得要冲进去禀报。
香椿嫌弃地摆手：“不必，我们是来送沈二小姐的。你们快找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抬个春凳出来接一接。”
收到消息的陈氏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被落在公主府没回来。
听说是太子妃把人送回来的，她也慌了，忙出来迎。
却被告知，太子妃放下二姑娘就走了。
沈云晚被人抬着，虚弱地趴在春凳上，看见陈氏出来，还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陈氏看着她脸上身上的伤，叹了口气，温柔道：“云晚，你别怪母亲心狠，这本就是你欠云珠的。况且你救回了白糖，还挨了二十杖，云珠她要是认了，岂不是要打得更重？母亲已经经受不住再失去任何一个女儿了。”
沈云晚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很想将记忆中娘亲的面容和此时重合，却发现怎么都不对。
沈云晚自嘲一笑，却并未反驳，而是一字一句清晰道来：“母亲，这件事已成定局，我无话可说。今日事到底因何而起您也清楚，沈家与秦家的婚事，本就是定给沈家的亲生女儿的，原是我占了三妹妹的好姻缘，既然三妹妹现在回来了，那这婚事还该是三妹妹的。”
闻言，陈氏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放肆！你拈酸吃醋也要有个限度，你与秦子烨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全京城都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现在说这种话，是要置沈家于不义吗！”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番话传出去，会对你妹妹乃至整个沈家造成多大的困扰，尤其你是二妹妹，她云英未嫁，你让她以后怎么活？”
“她因为你在外面受了十五年的罪，回来后却从未怪过你半句，甚至在你面前谨小慎微的讨好你，可你不仅不领情，还要捏造出这般刻薄的言论来伤害她，你还是人吗？”
“就在刚才云珠怕得浑身颤抖，抓住我的手不敢放开，都还在劝我别生你的气，说你只是没有安全感，可如今看来你不知悔改，心肠已经烂透了，我陈宣弗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女儿。”
陈氏气的面色狰狞，指着沈云晚的脸怒斥：“今日若不好好给你个教训，谁知日后你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来人啊！把二小姐关进暗堂，不认错不许出！”
说罢，陈氏厌恶的拂袖离开。
丝毫不顾及她刚被长公主打成了重伤，此刻哪怕不请大夫，也该让婢女来给她上药。
可是并没有。
自从沈云珠回来，她就成了被忽视的那个。
她被两个婆子搀着扔进了暗堂内。
暗堂是沈家荒院中一个封闭的小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石墙，一旦关闭暗堂内无光无风，什么也看不见。
她自小便害怕这种封闭的暗室，一个人待在暗处便会无法呼吸，可陈氏却为了管教她，特意弄了暗堂，只要一不顺心就会将她关进去。
沈云晚趴在黑暗的角落，回忆着前世所遭受的一切，背上传来的刺痛都不及心痛的半分。
上一世沈家人一遍一遍给她洗脑，沈云珠在外替她受了十五年的苦，而沈家却收养了她，如珠如宝的养大，所以她欠沈云珠的，她被这样的混账话所困，心甘情愿的忍气吞声，甚至嫁到秦家后，沈云珠登堂入室，她都一言不发。
其实沈云晚曾哄过自己。
母亲搂着沈云珠心疼的时候，她会想以前娘也是这么抱着我的。
父亲往沈云珠房里添置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时，她会想自己房里也还挂着许多爹以前送的古玩字画。
大哥性子沉闷寡言，却对着沈云珠笨拙讨好的时候，她也想起小时候他把自己扛在肩上，护在怀里，去看花灯，去划小船，看着她咯咯笑，他也会展颜。
还有弟弟妹妹们，她以前也是有些骄纵的，弟弟妹妹在外头受了欺负不敢去找长辈，就来找她，她会带着小家伙们去理论，吵架赢或输都不重要，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去，嘻嘻哈哈地回，全家也就她会带她们出气，于是弟弟妹妹们尤其亲她。
只是后来，他们见了她，连眼神也不愿施舍一个，只全部围着沈云珠打转。“那个占了云珠姐姐位置的女人”成了从他们口中听到最多的称呼。
这也没什么，沈云晚安慰自己，家里人现今如何对她，当初也是如何对自己的，毕竟沈云珠是亲女儿，血脉相连，沈家对自己有恩在先，自己不能奢求太多。
她这么想着，让出了住了十几年的梨花院，让出了每个年节应该分给她的衣裳首饰，让出了靠自己得来的名声和口碑，可这样的退让没有换来丝毫安稳，反而让沈家人愈发心安理得。
打法她做事像打发下人一样顺手。
她被道德套牢，越发努力，开医馆挣了更多的钱，却被沈云珠污蔑偷药方，沈家全家逼她认下偷窃的罪名。
私下打通关系，给大哥调职到了户部，大哥转头就说做到这个位置是自己能力出众，与她不相干。
秦子烨的背叛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崩溃地将沈云珠和秦子烨一事说出，却没有一人信她。
都说她是因为嫉妒才胡乱陷害。
甚至还将她关进了暗堂内，说让她长长记性。
如今，她又一次被关了进来，却完全不再是上一世那样的恐慌和心碎。
比起上辈子婚后的生活，暗堂只是静静的黑，好太多了，往后，这样的困境，再也吓不倒她。
沈家既然找回了亲女，又嫌她这个养女碍事，那她也没必要耗在这里。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还好吗？您今日一早为了给三小姐说宴会的礼仪，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奴婢悄悄藏了一个馒头，您快吃！”
墙角处，石墙破开一道巴掌大小的洞，一只细小的手带着一束不甚明亮的光捏着一个白胖的馒头伸了进来。
这是她被关多年，阿梨特意从外面挖的小地道。
“小姐，您快吃吧，别害怕，奴婢就在墙外陪着您，奴婢给您唱歌好不好？”
沈云晚听着婢女的声音滚珠滚落。
是阿梨！
她的阿梨现在还活着，真好！
一墙之隔，阿梨已经开始哼唱起来：“月牙儿照亮山坡，小狐狸等着她的破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