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砚正在绣一幅新的玉兰图。
窗外的玉兰树落光了叶子,枝桠上积着薄薄的雪,像撒了层糖霜。她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腿上盖着顾晏臣织的毛毯——他学了半个月,织得歪歪扭扭,却暖得让人舍不得放下。
“要不要喝杯热可可?”顾晏臣端着两杯热饮走进来,杯子上印着玉兰花的图案,是他特意找人定做的。
林砚抬起头,发间的玉兰簪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她最近绣得勤,指尖磨出了薄茧,顾晏臣就每天晚上给她揉手,用温热的毛巾敷,说“可不能让我的顾太太手疼”。
“刚想叫你。”她接过热可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你看这处,总觉得颜色太淡。”
绣绷上的玉兰花瓣,用了浅粉和米白的丝线,却总觉得少了点灵气。顾晏臣凑过去看,手指轻轻点在花瓣边缘:“试试加两针鹅黄?像阳光照在雪上的颜色。”
林砚眼睛一亮,找出鹅黄丝线绣了几针,果然生动了许多。她笑着抬头,正好撞进他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还是你懂我。”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顾晏臣的耳尖瞬间红了,转身去书房拿画具:“我把这雪景画下来,等春天绣在枕套上。”
他最近迷上了在布料上画画,说要给她做一整套玉兰主题的家纺。画架就支在窗边,他坐在那里画画,林砚坐在旁边绣花,雪花落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他们伴奏。
池塘结了层薄冰,金鱼沉在水底冬眠,只有那株“月光”睡莲,叶片枯了大半,却在根部冒出点嫩绿的芽。顾晏臣每天都去看,说“这芽比虞美人的种子还调皮,非要在冬天冒头”。
傍晚时,周老先生来了,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是刚炖好的羊肉汤。
“快趁热喝,驱驱寒。”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搓着冻红的手,“今天去看了看陈奶奶,她让我给你们带点东西。”
他从包里拿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几件婴儿的小衣服,用柔软的棉布做的,上面绣着小小的玉兰花。
“陈奶奶说,这是她母亲当年给外婆准备的,一直没舍得给别人。”周老先生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她说你们要是有了孩子,正好能用上。”
林砚的脸一下子红了,把小衣服拿起来细看,针脚细密,花瓣上还绣了露珠,显然花了不少心思。她想起母亲日记里写的“盼砚砚平安长大”,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谢谢您,也替我们谢谢陈奶奶。”顾晏臣接过小衣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樟木箱里,“等开春了,我们去看她。”
喝着羊肉汤,听周老先生说往事。他说爷爷当年冬天总往外婆家跑,借口送炭,其实是想多看她几眼;说外婆会把爷爷冻僵的手按在自己怀里暖,骂他“傻气”却笑得温柔。
“那时候的人啊,爱得真沉。”周老先生叹了口气,“不像现在,说句喜欢跟喝水似的。”
林砚看着顾晏臣,他正偷偷往她碗里夹羊肉,眼里的认真和当年的爷爷如出一辙。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从未变过,只是换了种方式延续。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顾晏臣早起扫雪,在玉兰树下堆了个雪人,戴着林砚织的围巾,鼻子是用胡萝卜做的,滑稽又可爱。
“像不像我?”他指着雪人笑。
林砚拿起相机,拍下这一幕。照片里,雪人站在玉兰树下,背景是满院的白雪,远处的池塘冰面闪着光,像幅安静的画。
“等夏天洗出来,贴在相册里。”她笑着说,“旁边写上‘顾先生堆的第一个雪人’。”
顾晏臣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后每年都堆一个,堆到我们老得走不动路。”
林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这寒冬也变得格外温暖。发间的玉兰簪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午后,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雪开始融化,屋檐上滴下的水珠落在石阶上,叮咚作响。林砚坐在窗边绣花,突然听到顾晏臣在院子里喊她。
“快来!你看这是什么!”
她跑出去,看到顾晏臣蹲在虞美人的花田里,手里捧着一株刚冒头的绿芽,芽尖上还顶着点雪。
“虞美人……冬天发芽了?”林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应该是前段时间回暖,把它叫醒了。”顾晏臣小心翼翼地把绿芽埋好,“我们给它搭个小棚子,别冻着了。”
两人找来竹片和塑料布,在花田上搭了个小小的暖棚,像给绿芽盖了间小房子。顾晏臣还在旁边插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小勇士,加油长大”。
看着暖棚里的绿芽,林砚突然觉得,生命真是神奇的东西,哪怕在最冷的冬天,也藏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晚上,两人坐在壁炉前看书。顾晏臣翻着爷爷的日记,林砚则在看外婆的绣谱,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里有木头燃烧的香气,和淡淡的玉兰花香。
“爷爷说,他当年给外婆写了很多信,都藏在画室的地板下。”顾晏臣突然说,“等开春了,我们去老宅找找?”
“好啊。”林砚点头,“说不定还能找到外婆的回信。”
壁炉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在两人脸上,像跳动的希望。林砚摸了摸胸前的玉兰吊坠,又碰了碰发间的玉簪,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爱,从未离开,只是化作了雪地里的绿芽,壁炉里的火苗,在寒冬里守护着新的希望。
夜深了,雪又开始下,轻轻落在窗台上,像首温柔的摇篮曲。林砚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顾晏臣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宁。
她知道,这个冬天,会有很多美好的事在酝酿。
比如雪地里的绿芽,比如未找到的旧信,比如……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悄悄靠近。
发间的玉兰簪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外婆和母亲在对她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