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现代言情

碎玉焚心

第二十章 老宅画室与未寄之画

碎玉焚心 韩琳悦 2590 2025-11-09 11:53:30

  去顾家老宅的那天,天刚放晴,风里还带着雪后的清冽。

  顾晏臣开着辆半旧的吉普车,是周老先生借给他们的,说“跑乡下路稳当”。林砚坐在副驾,手里捧着那沓旧信,指尖反复摩挲着最后一封的信封,上面“三月初三”四个字被摩挲得发毛。

  “紧张吗?”顾晏臣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常年握画笔的薄茧。

  林砚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像要去见陌生人,又像要见很熟悉的人。”

  顾晏臣笑了,方向盘打了个弯,路边的风景从城区的高楼变成了乡下的田埂。麦苗刚探出头,在阳光下泛着浅绿,像块铺开的绒毯。

  “爷爷的画室在老宅后院,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记得有扇朝东的窗,早上能晒到太阳。”他望着前方的路,声音很轻,“那时候他已经走不动路了,却总让护工把轮椅推到画室,说‘等老朋友’。”

  林砚想起那封没写日期的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原来爷爷到最后,还在等外婆赴那个“三月初三”的约。

  老宅藏在一片竹林后面,青瓦土墙,院门口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依旧透着股威严。顾晏臣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像在对久违的主人打招呼。

  院子里的玉兰树比他们院里的粗壮得多,枝桠遒劲,伸向天空,树皮上还能看到模糊的刻痕,像是孩童时的涂鸦。

  “这树有百年了。”顾晏臣指着树干上的年轮,“比爷爷的年纪还大。”

  林砚走近了才发现,刻痕里藏着细小的字,是“琛”和“雅”的缩写,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依旧能辨认。她伸手抚过那些刻痕,像是触到了爷爷和外婆年少时的指尖。

  画室在院子最里面,门是厚重的木门,锁已经锈死。顾晏臣找了把斧头,小心翼翼地撬开,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涌了出来,带着时光的气息。

  画室不大,朝东的窗果然敞着,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画架、颜料、调色盘摆得整整齐齐,像是主人刚离开不久。

  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画,全是玉兰——含苞的、盛放的、带雨的、披雪的,每一幅都签着“景琛”的名字,角落里都留着一小块空白,像是特意等着什么。

  “这些空白……”林砚指着画角。

  “是留给外婆题字的。”顾晏臣走到一幅画前,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爷爷日记里写过,说秀雅的字像她的人,清润又有风骨,配他的画正好。”

  画架上还绷着块未完成的画布,上面画着半朵玉兰,旁边放着支沾着颜料的画笔,笔杆上刻着个“雅”字。

  林砚的眼眶一下子热了。这画笔,想必是爷爷准备送给外婆的,却到最后都没送出去。

  画室的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顾晏臣打开最上面的一个,里面全是素描本,一本本码得整齐。他拿起最旧的一本,翻开第一页,是幅少女的速写——梳着麻花辫,站在玉兰树下,眉眼弯弯,正是年轻时的外婆。

  “这是爷爷画的第一幅外婆。”顾晏臣的声音有些发颤,“日期是民国二十五年三月初三,正好是他们初见那天。”

  林砚凑过去看,速写旁边写着行小字:“玉兰开,遇斯人,误终身。”字迹青涩,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一本本翻下去,全是外婆的身影:在绣绷前低头绣花的,在灶台前做饭的,在月下等门的……最后一页是幅老年的素描,外婆头发花白,坐在藤椅上打盹,阳光落在她脸上,像盖了层薄毯。

  旁边的日期是建国后第三年,旁边写着:“岁月改,眉眼依旧,等君归。”

  林砚的眼泪掉在素描本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外婆墓前的照片,和画里的模样一模一样。原来爷爷从未忘记过她,哪怕岁月在她脸上刻满了痕迹。

  “你看这里。”顾晏臣指着书桌的抽屉,里面锁着个小木盒。他找了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撬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的画稿,全是玉簪的图样。

  有的雕满了缠枝莲,有的只刻了简单的线条,有的旁边标注着“雅雅说太复杂”,有的写着“此版最像她笑时的嘴角”。

  最底下压着块玉料,和他们那支玉簪的质地一模一样,只是还没来得及雕琢,上面用红绳系着张字条:“三月初三,雕成送君,作定情物。”

  林砚拿起那块玉料,冰凉的触感里仿佛还带着爷爷的温度。她突然明白,李师傅雕的那支“双生玉”,不是简单的复刻,而是替爷爷圆了那个迟到了八十年的约定。

  画室的地板是松动的,顾晏臣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蹲下来撬开最中间的一块,下面果然藏着个铁盒。

  铁盒打开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全是未寄出的画,一沓沓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写着“寄秀雅”,却都没有贴邮票。

  他们拿出最上面的一包,展开一看,是幅工笔画:玉兰树下,一男一女并肩坐着,男人手里拿着画具,女人手里捧着绣绷,远处的池塘里浮着睡莲,和他们现在的院子一模一样。

  画的右下角写着:“愿岁岁如此,年年并肩。”

  林砚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这幅画,像预言,又像心愿,跨越了八十年,在他们身上变成了现实。

  一包包看下去,画里的场景从年少到白头,从江南雨巷到北平画室,不变的是那对并肩的身影,和满院的玉兰。

  最后一幅画没有完成,只画了个轮廓:夕阳下的墓园,两座墓碑并排而立,上面刻着“顾景琛”和“林秀雅”,碑前摆着玉簪和绣绷。

  旁边写着行字,墨迹未干似的:“若有来生,再约三月初三。”

  顾晏臣的手抖得厉害,把画小心地折好,放进铁盒里。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泪光。

  “他们终究是想在一起的。”他声音沙哑。

  林砚点点头,走到那扇朝东的窗前。窗外的玉兰树在风中轻轻摇晃,枝桠间漏下的阳光落在地板上,像撒了把碎金。她仿佛看到爷爷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手里握着那支刻着“雅”字的画笔,等一个不会再来的人。

  “我们把这些画带回去吧。”林砚轻声说,“挂在我们的客厅,让他们看着我们,像他们想的那样,岁岁并肩。”

  顾晏臣重重点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画稿。林砚则走到画架前,拿起那支刻着“雅”字的画笔,在那幅未完成的玉兰图上,添了两笔鹅黄的花蕊——像顾晏臣说的,像阳光照在雪上的颜色。

  离开老宅时,夕阳把竹林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晏臣抱着装满画稿的箱子,林砚手里握着那支旧画笔,两人并肩走在田埂上,影子在身后交叠,像两道缠在一起的藤蔓。

  “等三月初三,我们来这里种棵玉兰树吧。”林砚突然说,“就种在画室窗外,像爷爷画里的那样。”

  顾晏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再把那幅墓园的画补完,写上‘此生已约,无需来生’。”

  林砚笑着点头,风吹起她的发梢,发间的玉兰簪轻轻晃了晃,叮咚一声,像是谁在说“好啊”。

  吉普车行驶在田埂上,后备箱里装满了画稿和旧物,也装满了跨越百年的牵挂。林砚看着窗外掠过的麦苗,突然觉得,那些未寄的信,未完成的画,从未被辜负。

  它们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让后来的人,替他们把故事,继续写下去。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