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己的房间
便捷酒店的第七天清晨，林知意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端详着里面的女人。黑眼圈淡了些，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快乐，而是一种清醒的锐利。这七天，她白天看房、投简历，晚上回到这个临时居所，像只受伤的兽独自舔舐伤口。
手机响起，是中介小陈：“林姐，您今天一定要来看看这套，刚空出来的，在梧桐巷，虽然旧了点，但性价比高。”
梧桐巷。这名字让她心动。那是条老城区的小巷，多年前她和大学同学常去那里喝咖啡，巷子深处有家书店，老板养了只慵懒的橘猫。
半小时后，她站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四楼。楼道昏暗，墙壁斑驳，但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间很小，不到三十平米，开放式厨房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卫生间需要站在浴缸里淋浴。但它有扇巨大的窗，窗外是棵茂盛的梧桐树，叶片在秋风里沙沙作响。
“这房子有二十年房龄了，设施旧了点，但采光好，通风也不错。”小陈介绍着，“月租两千八，押一付三。”
林知意走到窗前，伸手触摸阳光。这个动作简单，却让她鼻子一酸——在沈牧那套两百平的高层公寓里，落地窗永远一尘不染，阳光却仿佛隔着什么，从未如此真切地温暖过她的皮肤。
“我租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小陈有些惊讶：“您不再看看别的了吗？这个小区停车位紧张，而且没有电梯...”
“就这里。”林知意转身，微微一笑，“我喜欢这棵树。”
签合同、付定金，一系列手续在两天内完成。当她拿到那把略显陈旧的铜钥匙时，手心微微出汗——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完全靠自己租下的住处。
搬家的过程简单到近乎凄凉。除了那个行李箱，她只去沈牧那里取了几件必要的个人物品。沈牧不在家，她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迅速收拾好东西，然后把那把象征着“沈太太”身份的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关门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出奇地轻，也出奇地重。
新家的第一夜，她坐在地板上——因为没有家具——打开外卖APP，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一份酸辣粉。这是沈牧最讨厌的食物，说味道太重，不上台面。
热辣的汤汁滑入喉咙时，她突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原来自由的滋味，最初是辣的，是烫的，是带着痛感的。
接下来的周末，她一个人去了二手家具市场。
“这套桌椅怎么样？实木的，就是有点划痕。”店主指着角落的一套桌椅。
林知意伸手抚摸桌面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想象着它们曾经属于哪个家庭，见证过怎样的故事。
“就要这个。”她说。
讨价还价后，她以六百元的价格买下了桌椅，又花两百元买了一个简易衣柜，一百五十元买了一张二手床垫。送货的师傅帮她把东西搬上楼，好奇地问：“就你一个人住啊？”
“对，一个人。”她回答，语气平静。
当桌椅摆放在窗边，床垫铺在角落，这个空荡的小房间开始有了生活的气息。她去附近的布艺市场扯了几米淡黄色的棉布，亲手缝制了窗帘；在花市买了一盆绿萝，挂在窗前；又把母亲留下的银戒指小心地放在木盒里，摆在床头。
没有沈牧喜欢的冷灰色，没有必须保持的“高级感”。这里是她的领地，每一件物品都诉说着她的选择。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她接到一个面试通知——一家小型文化公司正在招聘内容编辑。那是她投出的二十多份简历中，第一个回音。
面试前一晚，她取出那套久未穿着的职业装。镜子里的女人瘦了些，眼神却比从前明亮。三十二岁，离异，求职——这些标签曾经让她恐惧，但现在，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至少，你是真实的。”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总监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叫陈静，目光犀利，问题直接。
“林小姐，你的简历显示你有五年的职业空窗期。”
“是，我结婚了，现在重新开始。”
“为什么选择现在重返职场？”
“因为发现婚姻不能定义我的人生价值。”
“你对薪资有什么要求？”
“不低于行业标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成长的空间。”
陈静低头在简历上记着什么，然后抬头看她：“我们公司不大，但正在发展期。编辑岗位需要负责稿件策划、撰写和校对，偶尔还要协助活动。工作强度不小，你能接受吗？”
林知意迎上她的目光：“我需要工作，不仅是经济上，更是心理上。”
这句话让陈静微微挑眉。一周后，林知意收到了录用通知。
入职第一天，她特意提早到了办公室。坐在分配给她的工位上——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楼下的街景——她打开新领的电脑，在空白文档的第一行打下：“重新开始。”
工作并不轻松。行业变化太快，许多新平台、新工具她都不熟悉。比她年轻十岁的同事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而她常常需要反复请教。有次，一个年轻男孩不耐烦地说：“这个很简单啊，姐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她微笑着回答：“是的，我不会，所以请你教我。”
那种坦然承认无知的勇气，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晚上加班回家，她常常累得直接倒在床垫上。但每当清晨醒来，看到阳光透过那扇自己挑选的淡黄色窗帘，在墙壁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就觉得一切值得。
一个月后的发薪日，银行卡里打入的数额不多，却是完全属于她的劳动所得。那天晚上，她没有点外卖，而是特意去超市买了食材，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做了三菜一汤——全都是她自己爱吃的。
坐在窗边的桌前，她慢慢吃着这顿庆祝的晚餐。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偶尔有一两片飘落。城市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中，也有了她的一盏。
手机响起，是沈牧发来的短信：「知意，你还好吗？我们需要谈谈。」
她看着那条短信，没有立刻回复。吃完最后一口饭，收拾好碗筷，她才拿起手机，简单地回了一句：
「我很好。不必谈。」
发送完毕，她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梧桐树。树影婆娑，仿佛在回应她的注视。
这个房间很小，这个世界很大。而她，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起点。
她知道，从这间小屋出发，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方向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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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将讲述林知意如何在职场中重新找到自己的价值，并结识改变她生活轨迹的重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