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距离
时光平稳前行，秋意渐浓。夏夜的脚伤彻底痊愈，行走跑跳已无碍。她的大学生活愈发如鱼得水，在徐银果的带动和自身努力下，她在话剧社承担了更多工作，甚至在一次小型读书分享会上，破天荒地主动发言，虽然声音不大，却逻辑清晰，赢得了掌声。她感觉内心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被慢慢唤醒。
顾林依旧忙碌。消防站的工作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一周一次的轮休是他唯一能短暂脱离“战场”的喘息。两人见面的频率，严格地被这制度限制着。
这个轮休日，天气极好，天高云淡。顾林没有安排任何看似像“约会”的项目，他只是提前问夏夜：“今天有空吗？听说江边那片银杏林黄了，要不要去看看？就当……朋友间散散步。”
他刻意加上了“朋友”二字，像是提醒自己，也像是让她安心。
夏夜答应了。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轮休的日子，期待见到他，哪怕只是像这样，以“朋友”的名义散散步。
他们乘坐公交车前往江边。车上人不多，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没有过多的交谈，气氛却不显尴尬。顾林指着窗外掠过的一处建筑，告诉她那是他们之前参与过一次救援的地方；夏夜则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
银杏林果然如传闻般，满树金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滤下斑驳的光影，美得不似人间。
游人不少，大多是成双成对或结伴而行。顾林和夏夜混迹其中，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他始终走在她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她感到被冒犯，又能在人流稍多时，下意识地侧身帮她挡一下。
他带了相机，不是专业的，只是普通的微单。他不太会找角度，拍照技术也平平，却认真地想帮夏夜记录下这秋日美景。
“你站那里，对，叶子下面，光好看。”他指挥着，语气带着点专业的笃定，可惜构图依旧直男。
夏夜配合地站着，看着他手忙脚乱调整参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也不恼，挠挠头，也跟着笑：“我回去学学，下次肯定拍好点。”
最后，他请一位路过的阿姨帮他们拍了一张合影。这是两人的第一张合影。照片里，他们并肩站在金黄的银杏树下，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笑容都有些拘谨，却都带着阳光的暖意。背景是虚化的金色光斑和游人的身影，充满了生活气息。
“拍得挺好。”顾林看着相机屏幕，小声嘀咕，耳根有点红。
“嗯。”夏夜也看着屏幕里那个站在自己身边、笑容灿烂的高大身影，心里微微一动。
走累了，他们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下。顾林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先递给她：“温水。”然后又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小包独立包装的坚果和一瓶维生素C片，“补充点能量。”
这些细节，他做得越来越自然。夏夜接过，小口喝着温水，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远处是城市的天际线。风吹过，带来江水的微腥和银杏叶的干燥香气。
“有时候出警回来，路过江边，看到这样平静的景色，会觉得……一切都值得。”顾林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夏夜侧头看他。他望着江面，侧脸线条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硬朗，眼神里有一种她熟悉的、属于他职业的坚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坐着。这一刻，她似乎能触摸到他职业荣光背后，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他只是一个会累、会疲惫，却依然选择坚守的普通人。
这份认知，让她对他的感觉，在“朋友”的界定之外，又深了一层复杂的、带着心疼的理解。
回去的路上，夕阳西下。两人依旧乘坐公交车，车厢里比来时拥挤了些。一个颠簸，夏夜没站稳，向后踉跄了一下。顾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稳稳地。
“小心。”他低声说，手很快松开，仿佛只是履行一个“朋友”的职责。
但那一瞬间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却清晰地印在了夏夜心里。
车子平稳后，两人之间那拳头的距离，似乎在不经意间，缩小了半分。
送到花店门口，天色已暗。风铃在晚风中轻响。
“今天，谢谢你。”夏夜站在台阶上，轻声说。
“该我谢谢你，”顾林看着她，眼神在暮色中格外柔和，“陪我浪费时间。”
他用了“浪费”这个词。夏夜想，这怎么会是浪费呢？
“下次……”顾林顿了顿，似乎在下决心，“下次我休息，如果你有空，我们再……‘浪费’时间？”
他没有越界，依旧守着“朋友”的线，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却明明白白。
夏夜看着他，看着他被暮色勾勒出的、带着几分忐忑的轮廓，心里那片柔软的土壤，仿佛又被浇灌了一次。她点了点头，声音清晰：
“好。”
顾林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落入了星辰。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转身融入夜色，步伐轻快。
夏夜推开店门，温暖的花香扑面而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朋友吗？
或许吧。
但朋友不会让她在分开后，还久久回味着那个短暂扶住她的瞬间；不会让她开始期待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浪费时间”；更不会让她的心，在想到他暮色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变得如此柔软而充盈。
那条他保管着的项链，她忽然觉得，或许离戴上的那一天，并不遥远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让这份在距离和细节中慢慢积淀下来的感情，水到渠成的时间。